越想越悵惘,他自己也忍不住灌了一盞酒。
年輕子弟們仗著幼年情分都口無遮攔,喝多了就忘了眼前的人是誰了,勸了酒還不滿意,又慫恿衛屹之舞劍,口口聲聲提醒他要時刻記得習武,別到時候被秦國公主的枕邊風給吹軟了骨頭,再也拿不動劍了。
衛屹之一口接一口的喝酒,並沒有理睬他們的意思,像是坐在另一個世界裏,根本與在場的人毫無關係。
桓廷向來被認為不會話,但此時聽了這群人的胡言亂語也忍不住怒了:“你們都少幾句!居然武陵王拿不動劍?那你們誰能拿得動?”
大家一聽到武陵王的名號頓時噤聲,船艙中立時安靜下來。
衛屹之像是根本沒聽見大家在什麼,仍舊自顧自地喝著酒,雙頰微紅,眼神迷離,竟然第一次在眾人麵前露出了醉態。
楊鋸連忙起身近前去勸他:“武陵王快別喝了,你要醉了。”
衛屹之瞥他一眼,霍然起身,踉踉蹌蹌走到艙門邊,吩咐下人道:“靠岸,本王要回府。”
艙內的人都以為之前的話惹惱了他,愈發不敢作聲了。下人手腳麻利地吩咐下去,大船很快就靠了岸。
衛屹之走上岸去,也不要苻玄扶,就這樣信步朝青溪方向走去,廣袖在夜風裏鼓舞張揚,木屐在青石路上嗒嗒作響,像是要乘風離去,又像是要遁入那濃濃夜色裏,背影瞧著已不太真切。
相府車輿駛過朱雀航,正要往烏衣巷內而去,忽然馬狂嘶一聲停了下來,連累車中的謝殊身子一歪,險些摔著。
車外的沐白驚呼了一聲“武陵王”,車簾已被掀開,衝酒氣撲麵而來。衛屹之跌坐在車內,落拓散漫,讓謝殊分外錯愕。
沐白一手揭著簾子,一手舉著燈火,目瞪口呆地看著車內情形。苻玄站在他旁邊,欲言又止,神情尷尬。
謝殊收起情緒,微微頷首:“沒事,隨他去吧。”
沐白隻好放下簾子,和苻玄遠遠退去一邊。
謝殊低頭去看衛屹之,他正睜著迷蒙的雙眼看著她,朦朧夜色裏,臉上忽而露出笑容來:“如意,我知道你的責任,此生……我隻問你這一次,你可願嫁與我為妻?”
他的語氣飄忽如同夢囈,即使明知是醉話,謝殊還是不禁怔了怔。
未等她開口,衛屹之一手扶住額頭,似已疲憊至極,漸漸歪頭睡去,口中低聲呢喃:“就算你對我隻是感恩,我也不願負你,不負……”
謝殊百感交集,摟著他靠在自己膝頭,手指輕輕拂過他的眉眼,低頭抵著他的額頭澀澀地笑了笑:“願意。”
衛屹之已在她懷中沉沉睡去,一手還牽著她的衣袖,向來滴水不漏的武陵王此時卻像是個毫無防備的孩童。
謝殊摟著他坐了許久,直到沐白在外低聲催促,才鬆開了他。
酒醒後頭疼欲裂。
衛屹之揉著額角在床頭坐了許久,披衣下床,看看窗戶,外麵已經日頭高照,立即將苻玄叫了進來。
“本王要對巴東郡的軍營做些部署,你派人將本王的親筆信送過去。”他長發未束也顧不上,坐去案後,提筆便在紙上書寫起來。
寫完一封信遞給苻玄,他又緊接著寫了一封,封好口後,對苻玄道:“這封信要派專人帶本王信物送去秦國,不惜代價打點好門路,一定要避開安珩直接送去秦帝手上。”
苻玄怔住:“給秦帝?”
“沒錯,你放心去辦,我自有安排。”
衛屹之起身喚來婢女伺候更衣,順口問了一下她們衛適之的情形,得知兄長傷勢好了許多,一直緊繃著的臉色才緩和下來。
苻玄看他專心忙碌一無所知的模樣,也不好意思告訴他昨晚的失態之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