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大夫匆匆走進房中,一放下手中東西便坐去床邊為謝殊診脈,她已昏睡不醒,嘴角還殘留著血漬。
沐白心急如焚,又不好打擾他,急得在旁死死絞著手指。
鍾大夫用濕帕子沾了些謝殊口中血漬,取了銀針拭了拭,觀察許久,頭一回露出驚慌之色:“怎麼會這樣?”
謝殊半昏半沉,如墜夢中,四周昏暗,她一路前行,不敢停頓。
身上是威嚴的朝服,前方必然是巍巍廟堂。然而她走到盡頭,入眼卻是烈日當空,飛蝗遍野,大地龜裂……
她茫然四顧,悵然若失,卻又幡然頓悟。
原來這麼多年過去,她仍然是那個在荊州苦苦掙紮,為求活命的孩子。
“公子?公子?”
謝殊迷迷糊糊睜開眼,隻覺得身上微微的疼。
沐白的臉探過來,有些模糊:“公子終於醒了!您別動,鍾大夫正在為您施針。”
謝殊張了張嘴,聲音輕飄飄的:“現在什麼時辰了?”
“已經過了申時了。”
那衛屹之應該早就入城了。她頓了頓:“我可還有救?”
鍾大夫接話道:“公子中的毒比較複雜,來不及細,好在您服用不多,還有一線生機,隻是比較凶險。”
“有多凶險?”
“此毒由藥引牽引而發,隻能用牽引之法引出,但必須要用虎狼之藥,隻怕會對公子身子造成損傷,不知道您……最後能不能熬過去。”
謝殊隻覺頭腦越來越混沌:“是不是隻有這一個法子?”
“以人的醫術,隻有這一個法子。”
“那就用吧。”
鍾大夫一怔,隨即稱是。
謝殊叫了聲沐白:“若我熬不過去,不要將此事告訴武陵王,就我隱退去了別處,想見他時自會出現,讓他不要找我……”
宮中正大擺筵席,為武陵王慶功。
與秦國這一仗曆經曲折,總算是得了勝,中間皇帝與衛屹之也好幾次有分歧和摩擦,如今扭轉局勢的終究還是衛屹之,皇帝心情有些複雜,也頗有幾分尷尬,宴席間除了褒獎了他一番之外,就沒再多什麼了。
司馬霆這次撿了個便宜功勳,可能自己也認為沒什麼好炫耀的,期間很是低調。大家最關注的還是武陵王,其中最激動的莫過於陸澄,剛好謝殊不在,他還琢磨著是她害怕了武陵王如今的氣勢,不敢輕易露麵了。
“武陵王大捷而歸,保家衛國,下官感佩不已,當敬您三杯!”他舉起酒盞,朝衛屹之舉了舉。
“陸大人客氣。”衛屹之仰頭飲下。
那邊的相府,謝殊正被灌下第一碗湯藥。
建康城中今晚注定無人入眠,大家聚集慶賀,紛紛頌揚武陵王的功勳,偶爾也有人提到丞相,難得地多了幾句好話。
有人捧著河燈放入秦淮河中,祭奠死去的將士們,燈火如豆,從倒映了一星光的水麵上飄過,去了不知名的遠方。
此時謝殊已吐過一遍,被灌下第二碗湯藥。
宴席結束,衛屹之走出宮門,苻玄正等在車邊。因為這次作戰有秦帝現身,衛屹之特地沒有帶上他,如今見了他,剛好可以詢問幾句謝殊的近況。
“丞相挺好的,前幾日屬下陪夫人出門上香還遇著他了,他當時還對夫人,郡王此次立了大功,待回都時要親自出城十裏相迎呢。”
衛屹之愣了愣,上車換了便服,吩咐道:“去相府看看。”
謝殊已被灌了三碗藥下去,嘔吐了好幾回,人已虛脫,但鍾大夫對沐白搖頭,仍嫌劑量不夠。
沐白看著不省人事的謝殊,聲音裏都是哭腔:“不能再灌了,公子會撐不下去的。”
“可這是唯一的法子了。”
鍾大夫卷起袖口,又要動作,門外傳來管家慌張的聲音:“沐白,快出來,武陵王來了!”
沐白嚇了一跳,心翼翼扶謝殊躺好,匆忙走出門去。
衛屹之已經走上回廊,寬袍大袖,形容散逸,見沐白走出門後還不忘把門關好,笑了笑道:“怎麼這麼神秘,謝相人呢?”
“公子她……她身體不適,已經休息了。”
“這麼早?那房裏怎麼還亮著燈呢?”衛屹之不以為意,徑自越過他就要去推門,旁邊忽然唰唰竄出幾道人影來,密密實實擋住房門。
是謝殊的貼身護衛。
衛屹之感到不對,聲音冷了下來:“到底怎麼了?”
沐白想起謝殊的話,神情猶豫,不知該不該實話。
衛屹之沉著臉:“是要本王動手才能進去是不是?”
沐白忙道:“武陵王息怒,請隨我來,我馬上就將事情告訴您。”
北偏角的廂房裏,楚連聽到外麵時常有匆忙腳步聲走過,覺得奇怪,走出門去看了看,隻見謝殊所居的院落裏燈火通明。
他回到房中坐下,忽而感到一絲不安。
前幾日謝殊在花園裏見謝瑄,中間有意無意對他了一句,若有什麼安排,可以盡早提出來,若沒有,她便替他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