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少年殺手的出現(1)(2 / 3)

正好老婆帶女兒從圖書館回來,我立刻報告這大好的消息。

“什麼是螳螂?什麼是螳螂?給我看!給我看!”女兒喊著往書房跑。我趕緊把她叫住:“小心!螳螂很凶的,會咬人,還會抓人,等爸爸找個盒子,把它裝進去,再看。”

妻也很興奮。我老婆從來不許我養小動物,美其名曰怕我敏感,其實是怕麻煩。但對這螳螂,她倒不排斥,大概心想那麼一隻小東西,要麻煩也麻煩不到哪裏去,而且由我去煩。

現在麻煩已經開始。我翻東翻西,總算找到一個裝巧克力的盒子,這盒子做得很漂亮,不但透明,而且結實。

為了讓螳螂透氣,我又找來老虎鉗和鐵釘,用鉗子夾住鐵釘,再打開瓦斯爐把鐵釘燒紅。女兒跟前跟後地看,正好來個機會教育:“過來!從這兒看,鐵釘是不是變紅了?鐵釘用火燒,很熱很熱就會變成紅色。”

把塑料的巧克力盒放在料理台上,又叫女兒站遠一點,我把燒紅的鐵釘對準盒蓋的中心點插下去,很輕鬆地就穿過了,發出一股臭味。

再由那一點向四周擴張,呈放射狀地打洞,大約一次可以打四個洞。再燒紅、再打,一共打了十二個洞。“爸爸對得準吧?”我得意地對女兒說,又把每次鐵釘拔出來時拉出的“一絲一絲”遞給女兒,“看!這就是一種人造纖維,你穿的衣服,有些就是這樣拉出絲,再織成的。”

把塑膠盒放在書桌上,再拿起那裝了螳螂的紙袋,紙袋裏發出一陣啪啪的聲音,想必它已經掙紮很久了。將盒蓋打開,先把盒底從上往下扣在紙袋口上,慢慢把袋口拉開,再翻過來,果然清脆的一聲,那螳螂落在了盒裏。

以最快的速度蓋上盒蓋,大喊一聲:“來看喲!劉氏馬戲團,正式開張啦!”

馬戲團既然要表演,就得有配合的演員。我到廚房拿出個透明的塑料袋,衝到院子裏招募演員。這演員必須是不大不小的,恰恰能讓我的主角抓住,所以我不打算抓蟬,蟬太大,螳螂還太小。這演員也一定要肥美而肉感,使我的主角能宜於入口,所以我不會抓金龜子,金龜子太硬。這演員還必須有活力,有活力的演員,才能演出“對手戲”,所以我不會抓蚯蚓和蝸牛,它們太慢。

大地真是無所不有,沒一會兒,我就罩到一隻蜜蜂,這真是再理想不過的演員了。

我把蜜蜂擠到塑料袋的一角,小心地捉緊了,再將盒子拉開一個小縫,把這臨時演員塞了進去。

盒子裏立刻就熱鬧了,蜜蜂嗡嗡地飛著,如同一個小馬達。我大聲吆喝:“再不快來,就看不到好戲了。”才喊一聲,兒子就從樓上衝下來。這小子剛才不見人影,現在卻一下來就說要看螳螂吃蜜蜂,可見他一直都知道樓下發生的大事,隻是等好戲開鑼,才入場。

“這不叫螳螂吃蜜蜂,叫螳螂蜜蜂世紀大對決。”我對兒子說,又叫女兒靠近一點,“你盯著看,當蜜蜂飛到螳螂身邊,螳螂隻要一下子,就能把蜜蜂抓住。你一不注意,就看不到它抓的畫麵了。”

於是一家人聚在盒子的四周,如同羅馬的士紳和淑女聚在競技場的四周,看場內的血腥殺戮。隔岸觀火是最有意思的事,好比在防彈玻璃保護的屋子裏,看外麵的警匪槍戰。自己處的是絕對的安全,對方處的是絕對的不安全,於是那不安全更能對比自己的安全與滿足,對方的悲劇更可以凸顯自己的喜劇。

現在這盒子裏的螳螂一定在想,是蜜蜂害它被關進來,蜜蜂也一定恨螳螂擋了路。小小的盒子使冤家路窄,如同擁擠的城市,使人們更容易產生摩擦。我幾乎可以看到,在那塑料盒中逐漸累積的仇恨,衝突必定一觸即發。

看!蜜蜂飛近了!看!螳螂舉起它的武器準備出擊了。快!出手!奇怪,為什麼到眼前還不出手?等什麼?快啊!

不知道為什麼,一分鍾、兩分鍾、十分鍾過去,那螳螂居然連一次也不曾出手。蜜蜂也就好像看透了它,不但往它眼前飛,而且好幾次落在它身上,把它嚇得翻身倒在盒底。

“它一定不餓。”女兒說。

“這是一隻爛螳螂,比我以前養的差多了。”兒子說。

“大概剛才抓它的時候嚇著了,一時不能恢複。”我說。

“你剛才抓它的時候,不是還說它力量好大,差點把你抓傷,為什麼現在這麼窩囊?”老婆說。

說完,大家全散了。我又守了一陣,看蜜蜂飛累了,停在一角喘氣;那螳螂則走來走去,走過蜜蜂身邊也視若無睹。可能螳螂就像人,有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