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自做了個深呼吸,思慮數秒,決定放棄向這些人求救,轉而躡手躡腳悄悄往裏走,打算去裏麵尋找其他出口。
好在這會兒天色黑透,廠區的光線也不甚明亮,那些人一門心思喝酒吹水找樂子,並沒有人注意到程菲。
她順利進入了廠房內部。
廠房麵積很大,共有上下兩層,電梯年久失修早已經不能用,程菲沿著牆角走了一段距離,看見一個螺旋狀的黑色鐵梯,於是貓著腰爬上去,來到二樓。
與一樓的嘈雜喧囂不同,二樓區域很安靜,加上家具陳設少得可憐,隻有一盞燈、一張破了角的牌桌、幾把椅子,幾個生了鏽的鐵皮櫃、一架廉價的黑色大風扇,這裏顯得過分空曠,像某個獨立真空的禁地。
不確定二層是否真的沒人,程菲不敢大意,步子依舊壓得極輕,視線轉動,謹慎地觀察著周圍環境。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卻忽然從螺旋長梯下方傳來,夾雜著幾道咋咋呼呼的男聲。
……
糟糕!
程菲生生一驚。螺旋梯那邊的路被封死,她暫時又還沒找到第二個出口,情急之下左顧右盼,隻能咬咬牙,拉開角落處的鐵皮櫃躲進去,再反手將櫃門關好。
鐵皮門關上的瞬間,螺旋梯那頭便上來了好些人。
程菲嚇得大氣不敢出,心跳飛快,所有神經全部緊繃成了筆直的線。
透過鐵皮櫃的縫隙,她屏息偷瞄,看見上樓的是四五個男人。兩名保鏢模樣的青年拉開椅子,擺好。
兩人彎腰坐下。
其中一個穿著身亮銀色西裝,手裏洗玩著一副撲克,吊兒郎當,眼神病態,顯得有點神經質。
另一個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氣質儒雅從容,彬彬有禮。
兩人各據一方,卻默契地將最正中的主位空出來,似乎還有貴客未至。
程菲蜷在櫃子裏急得不行,正焦灼著,忽然又聽見一陣腳步聲從螺旋長梯的下方傳來。
程菲微怔,下意識望去,眸光微跳。
隻見螺旋梯上徐徐走來了一行人,清一色的黑西裝,麵容冷峻不怒自威,這之中,屬領頭的那位最特別。
廢棄廠房的頹廢和周圍人群皆是陪襯,冷調的暗色光影在他周身浮掠,裁出一副修長挺拔的身形。
他骨相出挑,輪廓利落而硬朗,掌心把玩兩枚白玉珠,渾身透著一股子格外淩厲又貴氣的邪痞勁兒,僅是這縫裏遠觀的一眼,便令人印象深刻。
“周先生。”“周先生。”在座的兩人態度恭敬,起身客氣招呼了聲。
男人冷淡地點了點頭,彎腰於牌桌的主位落座,骨節分明的手在桌麵上輕敲兩下,示意兩人坐,從始至終連眼皮都懶得往上撩。
眨眼功夫,滿屋格局分明,一行人的身份地位,一目了然。
程菲戰戰兢兢,不知道這些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事,隻能掏出掛在胸前的玉佛牌,雙手捧在心口,邊禱告邊繼續觀察局勢變化。
隨著主位的貴賓落座,原先雙方也懶得再裝,直接攤牌。
“欸。”亮色西裝動了動下巴,涼聲道,“我馬子和你的人有事。當著周先生的麵,該怎麼辦,給個說法。”
無框眼鏡聞言,臉上沒什麼表情,餘光冷冷掃向身後。
一名朋克打扮的年輕男子瞬間麵色發白,額頭上沁出一層冷汗,咕咚咽了口唾沫。
見對方不說話,亮色西裝瞬間惱了,音調拔高:“你他媽當老子說話是放屁啊!”
話音落地,主位上的男人玩著白玉珠,不動聲色地朝他瞥去一眼。
亮色西裝察覺,氣焰瞬間矮半截。不敢在這位跟前造次,隻好壓下火氣清了清嗓子,轉頭望向主位,賠笑道:“不知道周先生有什麼好建議?”
話音落地,玩白玉珠的男人垂下眼皮,往嘴裏丟了根煙,邊上的人眼明手快,立刻彎腰為他點火。
煙點著,他鼻腔裏逸出淡白色的霧,視線穿過白霧落在未知處,不知在看什麼。
須臾,慢條斯理站起身來。
整個空間的磁場微妙變化,所有人霎時大氣不聞。
程菲心提到嗓子眼,握佛牌的十指用力收攏,已經沒勇氣再抬眼,纖細的身子蜷縮成小小一團,視野裏隻剩縫隙外那雙纖塵不染的黑色皮鞋。
對方不緊不慢踱著步子,在經過她藏身的鐵皮櫃時,停住。
程菲:“……”
一門之隔,她緊緊盯著那雙鞋,徹底屏住呼吸。
死寂空間裏,她隻能聽見自己倉促狂亂的心跳聲,噗通噗通。
忽然,仿佛是電影的慢鏡頭,隨著極清脆的一聲砰,冷白剔透的白玉珠自高處落下。
程菲眸光微凝,下一瞬,白玉珠的主人屈起一隻膝,半蹲了下來。
不足半米距離,透過鐵皮櫃破舊的縫隙,一雙眼睛驚心動魄闖入她視野。分明是招搖漂亮的桃花眼,卻因瞳孔顏色偏淺,顯得冷漠又薄情。
“……”程菲抬手捂住嘴,驚恐地瞪大眼眸。
看見她的瞬間,男人輕輕一挑眉,眸中浮起一絲興味,意外又不意外,像野獸鎖定獵物。
四目相對,短短幾秒間,程菲腦子裏嗡嗡作響,隻剩下一個念頭:完蛋,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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