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哥,怎麼樣?你說,我和你是有‘夫妻相’嗎?”張玉鳳又說話了,簡直是在步步緊逼。
火兒雖然也對玉鳳說的“夫妻相”心生疑竇,卻仍然堅守著感情的堤防。他說:“男女之間的相像,並不一定就是‘夫妻相’。常言說得好:‘人有相像,貨有相同’,小姐大可不必因為我和你的這點兒相像,胡思亂想,耽誤了你的人生大事。”
“不,我和你相貌相像,就是有緣!”玉鳳毫無顧忌地表述著自己的理由:“你怎麼不想想?我和你,一個生在鸚鵡洲,一個生在鐵門檻,相隔千裏,非親非故,竟然如此驚人的相像,又還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起。你說,這不是老天的安排,不是‘千裏姻緣一線牽’,又是哪樣?!”
張玉鳳無可辨駁的道理,令火兒難以抵擋。他似乎有點兒動心,卻又在瞻前顧後。這女伢作出這樣的決定,是缺乏深思熟慮的。她難道沒有想過,要真正實現這一切,將會有多大的難度?
“這件事情,你爹爹會同意嗎?”
“我不管。”
“你大娘會同意嗎?”
“我不管。”
“你哥哥會同意嗎?”
“我不管。”
“好歹你也是張家門上的人吧!怎麼能都不管呢?”
“我隻要一個人同意就行了。”
“誰?”
“我娘。”
“你娘?!可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我完全是照著她的囑咐行事的。她若是活著,一定會同意。”
“生人的意願你都可以不管,卻在聽從一個亡者的囑咐,這是為哪樣?”
“我是為了我的娘,才活在這世上的。我對生人的意願,從來就不在乎。”
“有一個生人的意願,你必須在乎。”
“說的是你?!”
“不是嗎?”
“我有把握,你是終究會答應的。”
“那你就錯了,我是永遠不會答應的。”
“你不是不答應,你是不敢答應。”
“你說得對極了,我是不敢。第一,張家窨子所有的人都待我非常的好。老太爺、太夫人,老爺、太太都看重我。他們不嫌我窮,不嫌我是個百家門上討吃的老司,讓我同少爺認了老庚。我就是吃豹子膽,也不敢做出讓他們不高興的事情。第二,我的家鐵門檻是個窮地方,苦地方,還是個強盜窩子。方圓百十裏,任何人都懼怕它,躲避它,沒人願意往這鐵門檻裏邁。隻有你,不懂事的女伢兒,憑著一時的衝動,不計後果,硬要往這鐵門檻上撞。說句心裏話,火兒是個窮老司,老大不小,還是單打鼓,獨劃船,當然也想有個家室,生兒育女,過神仙一樣的的日子。可人是要講良心的,不能隻顧自己而斷送你的前程。鳳小姐,死了這條心吧!你我之間,有一道永遠也邁不過的鐵門檻!”
火兒越推脫,張玉鳳就越覺得這個男人靠得住。她正要再次表明心跡時,火兒攤開捏著的手掌,將那隻金戒指再次遞到了張玉鳳的麵前:“好了,時間已經很晚了。快把這些東西收回去,千萬莫再犯哈了。”
“怎麼?你真的就這樣無情……”玉鳳無奈地起了哭腔。
“聽話,收回去。”
“你好狠心……”張玉鳳說著,把臉扭過了一邊。
火兒見玉鳳執意不肯回收,便繞到她的麵前,把戒指放在了一棵白蠟樹的樹杈上,說“喏!你收好,我把戒指放在這裏了。”
火兒說著,扭轉頭扯起就走。玉鳳不依不饒,追上前去,大聲地說:“你在屋裏等著我,我會上門來的。你的那道鐵門檻,我就不信邁不過!”
火兒身子一閃,便消逝在朦朧的白蠟樹林之中。淚流滿麵的張玉鳳愣在了那裏,久久回不過神來……那白蠟樹杈上蠟花托起的金戒指,恰巧在月影之下,恍恍惚惚,一點兒也不顯眼。世上最昂貴的黃金飾品,悄然擺放在那裏,它無緣借助於天邊月亮的光輝,竟也變得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