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複禮說:“還有你哥哥去。乖妹就不去了吧!”
兩天後,小溪灣趕場,趕場船正好要從球岔經過。吃過早飯,張複禮帶著鈺龍和玉鳳一雙兒女,坐上了趕場船。沅水自南向北流來,到浦陽鎮處便拐彎向東流去,就在拐彎處的對岸,一個與鎮上遙遙相望的村落,便是球岔。一座七層寶塔,就聳立在岸邊的一座小山丘上,格外顯眼。趕場船一攏岸,三爺崽上得碼頭。眼前的球岔,一派興旺景象。一幢幢青瓦覆蓋的木樓,圍著白色院牆,掩映在綠樹叢中。球岔的許多人都認得張家父子。一路上不斷有人跟他們打招呼:“張老板,幾時回來的?三爺兒稀行呀!”
張複禮和張鈺龍連連拱手,說一聲:“球岔鄉親們發財呀!”
“哪有張家窨子發財喲!生意都做到九州外國去了。”這句話是張複禮最樂意聽到的。
球岔團坊的中心,並排豎立著兩座窨子屋,分別屬於熊姓同胞兄弟二人。東頭一座,住著哥哥熊慶乾;西頭一座,住著弟弟,也就是張複禮的大姐夫熊慶坤。他們的父親先旺公,中過舉人,到湖北荊州當過通判。這球岔的頭牌大戶,雖不及浦陽鎮上張家窨子那樣富有,卻也是遠近聞名的殷實人家。因此,熊家的二公子慶坤才有可能成為張家窨子的乘龍快婿。大小姐張鬆英嫁到熊家,生了四男一女。如今,四個兒子:盛經、盛縉、盛纓、盛綱都已經成家立業,女兒青蘭也出了閣。倆公婆的日子過得清閑。他們萬萬沒想到,外出多年的郎舅張複禮,會這樣攜一雙兒女前來看望。
“這些年,東奔西走,一直忙生意上的事,人情都生疏了。這次回來,想補上這個禮,到各處姑娘姐妹那裏看看,隻是時間緊,事情多,安排不過來。想來想去,就隻有先盡大的來。大姐這裏,是一定要來的。”張複禮把突然造訪的理由,說得格外充分。
張複禮的這番話,說得熊慶坤和張鬆英心花怒放。郎舅破例給的麵子,讓倆公婆受寵若驚。一旁的玉鳳卻暗中好笑。若不是為了那座寶塔,爹爹是絕對不會到這裏來的。爹爹也真是,講起假話來,草稿都不要打。
“複禮呀!莫講球岔和浦陽,看得見,望得著,大姐天天盼望娘屋的人來,眼睛都快要望穿了。你還是小時候跟著娘到這裏歇了一夜的,鳳兒更是從來都沒到過大姑這裏……”張鬆英越說越動情,似乎有點兒說不下去了。
玉鳳連忙說:“大姑,鳳兒這不是來了嗎?”
“來了就好,來了就多住些日子。”大姑說。
玉鳳頑皮地說:“大姑既然這樣說,鳳兒就賴在這裏不走了。”
“唉!”大姑笑著歎了一口氣,說:“可惜大姑沒得這個命,要是你還有個小表哥,我就非得……哎,不說了!不說了!”
大姑的話,把玉鳳說得臉巴子緋紅。
張鬆英好興致,說起話來沒個完:“還有鈺龍呀!細時候還跟著娘常來。如今當家理事了,就把大姑一屋人忘了,前些天你二表哥還說要去找你哩!”
張鈺龍說:“龍兒正是為著此事而來。今年‘順慶’得的合約比往年多,客戶全都要按照洪油的工藝加工,正需要大量的桐油拿來加工時做摻兌。二表哥油榨裏出的油,有多少‘順慶’就要多少。”
熊慶坤連連說:“這就好!這就好!”
聽說張複禮突然造訪,四個外甥連同他們的家小一窩蜂似地趕到,來看望多年不見的舅舅和漢口回來的小表妹。熊家的窨子屋裏,頓時便熱鬧了起來。
吃過中飯,張複禮說,想到村子裏走走看看。熊慶坤主動提出,要帶郎舅上河邊山上的寶塔。這對於張複禮來說是巴不得的好事。他可以趁看寶塔的機會,先打探姐夫的口風。鈺龍和玉鳳兄妹,也一道陪同前往。
他們來到了寶塔山下,沿著青石板鋪砌的石階而上,進入立著石柱的護欄,來到寶塔的大門前。門額的青石上,鐫刻著“永定塔”三個大字。滿懷興致的張複禮,眼光在這三個字上凝滯了。
熊慶坤興致勃勃地介紹:“這‘永定塔’三個大字,是當年建塔時傅鼐大人親筆所書。大人的意思,是要寶塔永遠定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