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姐妹(1 / 3)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什麼樣的節奏是最呀最搖擺,什麼樣的……”手機響了,吃完午飯正在洗碗的潘小慈慌忙在圍裙上蹭一下手,掏出手機擱在灶台上,再拿手指頭一抹:“喂,誰呀?”

“我,陳衛珍呐”

聲音有點顫,她沒聽清:“誰?”

“是我,陳衛珍呀,妹。”

“啊,姐,是你呀姐。”頓時臉也紅了,忙拿起手機接聽,“什麼事哦姐,好哦,都好,什麼股份?哦,不行不行……沒什麼,小寶還誇我呢,嗯,嗯,那好吧。”

來電話的是大頭的姐姐,這位陳家老姐在電話裏說的是潘小慈“贈股”的事兒。

為什麼這個時候才理出這件事情來呢?

這事兒還得慢慢兒從頭說起。

話說姐的丈夫名叫彭魯生,其父原是個南下幹部,當過總場書記。一個槍林彈雨中沒有倒下的戰士,卻經不起“造反派”的折騰——投湖自盡,彭魯生那年才七歲,(故與大頭命運相似,正因如此,獲得陳衛珍對他的憐憫與同情)。總場沒法呆,母親帶著“狗崽子”下嫁九分場一單身漢,給他生了兩個弟弟,可他與弟弟們一點也不合群。他性格孤僻寡言少語,娘說他是半夜鼠怕見人的。後來,他與陳衛珍結婚生的這個旗伢性格幾乎跟他一模一樣。所以當舅舅的陳衛平,便有意思地把外甥放到辦公室主任位置上鍛煉。經過近三年的“打磨”,這黑伢也確有蠻大長進,雖說還是有些不善言辭,但膽子跟口才早已今非昔比。

然而,一個人在外麵創世界不管有多大的進步,可在家人麵前總是老樣子——江山易改,秉性難移。

旗伢就是,不喜歡與父母交流簡直就是一貫的。這不,舅舅夫婦離婚這麼大的事兒都不告訴爸媽,後來潘小慈贈股與他也是。按說這件事他沒理由不告訴的,可他愣是沒說,他的理由是:“舅舅肯定會說的撒,無須要我開口嘛。”

好在陳衛珍上回上街時,母親透露了點弟弟倆要離的意思,於是今天特地上街來看看。老媽就把前前後後的事兒和盤托出,這才得知,短短半個來月時間,竟發生了天大變故。

關於“贈股”一事,陳衛珍當即表態,說這份“禮”太重,她受不起,實在接受不起。

她這樣說,也讓老太太也頗感為難,於是母女倆掂量半天,結果定出個折衷意見:“贈股”給一半潘小寶。因為同是手足關係,怎麼說也說得過去。

說好了,陳衛珍就要去潘家找潘小慈。此時,還是為娘的想得周到,叫她先打個電話,說萬一這件事小慈一開始就瞞著她家人,你貿然一去不是製造矛盾嗎?所以剛才潘小慈那句“小寶還誇我”的話兒讓她吃了定心丸。

聽說她要來,這邊的潘小慈本身就覺得自己已沒臉麵見這個姐,何況又是為了“贈股”的事,推來推去多難為情?於是洗完碗她就借口“出去有事”,暫避一避。

弟弟小寶吃完飯隨即帶一盒飯菜去往店裏。

父親送他的孫子楚楚上學。

母親在看電視黃梅戲。

門鈴兒響了。“個玩癲了的,怎麼又忘帶鑰匙?”剛剛坐下來的潘父忙起身開門,嘴裏還不停地嘮叨,門打開了,他猛一激靈,“喲,是你呀。”

“親耶,親娘,”陳衛珍強顏笑著,黑裏透紅的臉兒卻有些不自然,她在換拖鞋的同時把一箱酸奶擱在一邊,“俺妹呢?”

“哎,幹嗎用錢哦——還沒吃吧?”潘母說,“她呀,說是有事,出去了。”

“我吃過了。”坐下來的陳衛珍,顯得平靜了許多。

兩位老者倒是越來越覺得尷尬。潘母忙著沏茶,潘父點著一支煙,又拿起電視遙控器,邊調音量便搭訕:“家裏還好吧?你媽,也還好吧?”

“好,好——謝謝。”陳衛珍躬身接過茶,呡了一小口,“唉,這兩個人也是。真沒想到,諾大兩個人還跟細伢過家家似的,說散就散了——這天多大的事兒我還是今天才曉得,唉……”

潘父突然來情緒:“也不知我們是哪一輩子造的孽,生了這麼個不爭氣的東西!”

“您別這樣說呀親耶,清官難斷家務事哦。再說,我那老弟也是,不懂事又不曉得心痛人,倚得自己找了兩個臭錢,在家橫草不粘直草不撿……”

聽她這麼說,潘父立即搶過話頭:“女人服侍男人,那是天經地義的。怪隻怪那個瘋了心的,把好端端的一個家給拆散了。”老頭使勁巴了口煙,帶著五分氣憤,一噴,“不說別的,你和你媽那都是多好的人啊,哪兒找去?”

“切莫那樣責怪俺妹,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思想,再者說,不管怎樣我們始終還是親戚嘛,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陳剛是我侄兒你們的外孫也是她兒,就是走到天邊也跑不脫,是吧?”

一提到剛兒,老婦人眼睛就有些濕了:“我的剛兒好命苦哇,小小年紀就把他一個人撂到外頭,唉,如今呢,有娘跟沒娘一樣。”

陳衛珍又感到懊悔,悔不該提及剛兒,此情此景自己也不好勸說,就問起潘小慈來:“俺妹不會是打牌去了吧?”

“應該不會的。”婦人抹著眼角,苦笑道,“你來是找她有事嗎?”

“事,也沒什麼大事,就是金麗公司的那些股份,我想我無論如何不能得,應該歸於小寶名下。”

“瞎說!這怎麼行呢。”潘父立即表態,“我們家小慈就做這件事令我最歡喜,你就別讓她折壽了。”

“無功不受祿哦親耶,我,我受之有愧啊。”陳衛珍越說越口齒伶俐,竟像是一個兜售到期商品的小販,誌在必“甩”,“他那公司當初要不是您幫他出點子,不是您朗閣幫他掌舵,不是你們一路兒來的幫襯,哪裏會有今天喏,十個陳衛平也成不了氣候!所以,這些個股份給您給小寶,那才是理所當然的。”

“不行不行,於情於理都不合。按理說,這創業創業,業根本就是大頭創的,她做了過啥呀,盡吃梅飯的。”

“親耶您老錯了,沒女人操持家務服侍老小,男人怎麼個創業?創業原本就是兩個人的事,有功勞也是兩個人的功勞,所以國家法律規定,家庭財產歸夫妻共同所有,分割時原則上各半——她本身就已經少得了好多。”

“我話還沒說完——從情上說也應該歸你。”老頭把煙蒂插進煙缸裏,使勁擰了一把,“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也不避諱,股這個東西可不是一般東西,怎麼能給外人呢?你跟大頭畢竟一條腸出來的,給你乃是天經地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