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承遠此話說得極是刻薄,竟將李琰比作了那指鹿為馬,善於逢迎獻媚的亡秦禍首趙高。受此嘲諷,李琰依舊雍容閑雅,不見絲毫怒色,“侯兄見笑,不過是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罷了。”
侯承遠意有所指道:“不知李兄食了皇上之祿、擔了皇上之憂之餘,還食著誰的祿,擔著誰的憂?”
李琰何等聰慧,自然明白侯承遠的言外之意,薄唇微抿,凝著淡淡笑意,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既為臣,自然隻食天子之祿,隻擔天子之憂。”此言甫畢,很快又意味深長道:“侯兄為人爽直,在下甚為欣賞,隻是方才所言,未免有失分寸,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你我皆是皇上的臣子,又豈會心有旁騖?侯兄,你說是麼?”
被李琰反將一軍,侯承遠的臉色一瞬之間有些悻悻然,隨即又如常道:“李兄的口才是越來越好了,這磨嘴皮子的功夫,我自愧不如。”他指一指我,“既然你的口才如此了得,我倒想聽聽芸兒之事你如何解釋?”
李琰淡然道:“該說的,事前都已說明,此事在下並無任何補充。”
侯承遠陰沉著臉色道:“我原以為念及往日情分,你能在宮中照拂芸兒一二,卻怎麼也想不到,你竟置她性命於不顧,以她為餌設此凶險之局。”他的語聲陡然激動,“你可知道,芸兒此次九死一生!雷驚天原是要當場誅殺的,若非臨時有變,她早已死了!她對你餘情不了,可你竟如此辜負她的信任!”
麵對侯承遠疾言厲色的指責,李琰並不辯解,而是轉眸看著我,半刻之後,方才說道:“侯兄所言,是否也是你心中所想?”
侯承遠說的這些,今日之前我是斷斷不信的,因為李琰沒有對付雷驚天的理由。可據侯承遠所言,此事已然涉及了幾位皇子間的權利鬥爭,在這個無情殘酷的權利漩渦中,連淡泊如斯的淑妃都無可幸免,還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發生的呢?加之,事前李琰與我謀劃之時,隻提及計劃的一部分,而計劃的另一部分則隻字未提。如今細細想來,此事確實太多蹊蹺,不禁勾起了我滿腹疑雲。
聽李琰這般問我,乍然之下不知該如何回答,我抬頭回視他,遲疑著未吱聲。
帳中有那麼半刻的死寂,見我麵有猶豫,默不作答,李琰的眼中閃過一絲悵然,立刻就被他的眼瞼覆蓋,唇角緩緩扯起一個弧度,笑意輕薄且幽涼,似是喃喃自語:“既有猶豫,便是不信,既然不信,解釋亦是徒勞。”
聞他此言,心中似是被什麼東西重重劃過,酸痛難受,愣了一下,急道:“我並非不信,隻是……”話還在口中,李琰舉手打斷,微微一蹙眉,“信與不信,終歸不是口上說說,隻在於心。心若信,便不會起疑,心若不信,又何須再言。”他說這些話時,似乎有些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