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景色瞬間勾起了我的回憶，恍惚間似又回到了那段天寬地闊、任我馳騁的青蔥歲月。不由得怦然心動，甩動馬韁，策馬躍出，一路越過眾人，衝到了隊伍的最前頭。
玉衡飛馬跟隨過來，與我並駕齊驅，見我笑靨如花，神態舉止儼如孩童，一時有些詫異。他持馬鞭遙指遠方隱隱可見的山影，道：“前方即是天山，亦是我們的埋骨之地，你難道真的一點也不怕？”
我嫣然一笑，不答反問：“那你呢？你怕嗎？”
玉衡甚豪邁道：“大丈夫當血灑疆場，以馬革裹屍而還，有何可懼。”
我含著愉悅而滿足的笑，語出肺腑，“我雖非大丈夫，卻也不怕。你我相識於大漠，如今又能同歸於大漠，這也算是一種圓滿。”
相傳混沌初開，未有人民，女媧摶黃土做人眾，在做男人時多吹了一口氣，是以，男人們更具雄心壯誌，鞭寰宇，驅龍虎，掃攙槍，斬長鯨，叱吒風雲，開疆裂土，以馬革裹屍為榮。而女人仿佛天生就是弱者，她們需要依附於男人，才能在這以力量決定一切的世道生存下去。但是，女人細膩的情感也令她們成為了愛情動物，自古即是如此，所以才有了為愛而以身許國的西施，才有了為愛而血濺垓下的虞姬。女人在愛情裏表現出的癡絕，那種至死不休、一往無前的勇氣，其實與男兒血灑疆場、視死如歸的蓋世豪氣無異，足以令人動容。
玉衡釋然一笑，笑容如此時的日色，光明璀璨，略略沉默，忽然問：“若有來世，娘子可還願嫁我為妻？”
見他目注於我，似乎殷切地想知道我的答案。我心中有蜜意翻滾，一時生出頑皮之心，笑睨著他道：“都說‘飲過孟婆湯，從此兩相忘’，來世你若還想娶我，就先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才行。”我笑著兩腿一夾，紫流蘇引頸長嘶，驀然加速向前疾馳，將他甩在身後。
玉衡大笑，“我可當你答應了，下輩子，就算找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尋到你！”語畢，他急驅纖離追趕過來。
二人追逐嬉鬧，廣闊無垠的天地仿佛隻有彼此，清越的笑聲隨長風吹度萬裏，扶搖直透大漠上空恒古凝結的靜謐。
黃昏，日落，如血的殘陽終於收起了最後一抹猙獰的光線。連綿的天山山嶺上，一彎殘月如鉤，當空高掛。平沙萬裏，在凝白的月光下仿佛是鋪上了一層皚皚霜雪，雖未及戰場，卻已覺森然肅殺，寒氣凜凜。
我與玉衡並肩立於沙丘，靜靜俯視著四周星羅棋布的篝火。軍士們三五成群地聚在篝火周圍，或磨刀霍霍，或養精蓄銳，都在為隨之而來的血戰做著準備。
目視眼前，忽有一股莫名的悲涼自心間升騰而起，腦中閃過數年前李渾略顯稚嫩卻無比堅毅的臉龐，不禁感歎，那猙獰的麵具之下，有多少是如李渾那般未及弱冠的青澀少年，他們正值最美好的年華，如今卻難逃埋骨黃沙的命運。
“敵軍何時會出現？”我悵然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