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頭,不想開口,他說的自會應付,意思是道出我與他的陳年往事。而劉聰之所以沒有多作糾纏,是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吧。
他問:“容兒,你生氣了?”
我歎氣,“不是,我隻是在想,四王子不會善罷甘休的吧。”
“你無須擔心,”劉曜握著我的手,信誓旦旦地說道,“明日我就求父王把你賜給我,雖然我不是父王的親子,但父王待我不薄,與其他王子一視同仁。我四處征戰,無功也有勞,父王會答應我的。”
“可是……”我欲言又止。
“你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我……司馬穎被四王子囚著。”
“成都王?”他無比訝異。
“成都王是司馬衷的皇弟,這些年他對我多有照拂,如今他落難,我不能棄他於不顧。”我隻能這麼說,假如他知道我真正愛的人是司馬穎,想必他會和劉聰一樣瘋癲吧。
劉曜拍拍我的肩,“據說司馬穎死在鄴城劉輿之手,想不到是四哥抓了他。這件事你不必操心,我有法子。”
心中一喜,我問:“什麼法子?”
他憐惜地看我,輕觸我的青絲,“夜深了,先睡吧。”
————端木搖作品————
寒冬臘月,寒風凜冽,霜雪頻下,兵士無心打仗,戰事稍歇,因此,劉曜才會回來。
白露和銀霜衣不解帶地服侍我,他也時常在房中陪我,除了漢王傳召,他才去王宮一趟。
高熱退了,大夫說我還要臥床靜養,也不能吹風,我就隻能乖乖地待在房中。
這夜,他怕我悶,就拿來青碧玉玦和玉刀給我把玩,還念書給我聽。
他低沉醇厚的嗓音緩緩念著《春秋左氏傳》的詞句,富有磁性,很動聽。他手握書冊、凝神朗讀的模樣,有別於那個精於排兵布陣、驍勇善戰的大軍統帥,竟有三分儒雅之氣。
“將軍會彈奏秦琵琶嗎?”我忽然問道。
“不會,我會撫瑟。”劉曜有點訝異。
“會奏《越人歌》嗎?”
“你想聽這支曲子?”
我頷首,他吩咐白露和銀霜備瑟。我撫觸著溫涼的玉玦和玉刀,突然很想聽聽那曲《越人歌》。自從司馬衷駕崩,就再也沒聽過這曲子了。劉曜不知道我的心思,隻當我是興之所至。
他坐在琴案前,隨手一拂那冷弦,隨即流出一竄清越的瑟音。須臾,他看向我,眉宇含笑,十指撫動,那熟悉而久違的音律從他的指尖流瀉而出。
相似的蒼涼,相似的悲愴,相似的斷腸,相似的韻律,不一樣的是彈奏的人和音色。
用秦琵琶彈奏的《越人歌》,用瑟彈奏的《越人歌》,都有一種孤澀、淒涼之感,各有千秋,難分高下。
而撫瑟之人,技藝精湛,他時而看我,時而低首,時而微笑,廣袂垂落,氣度雍容,仿佛一個善奏的世外高人,過著閑雲野鶴般的日子,高山絕塵,清泉無蹤。
曲至尾聲,劉曜定定地看我,那眉宇,那眼眸,仿佛蘊藏著深深淺淺的情意,纏著我的目光。
一曲畢了,我拊掌,白露和銀霜也拍手稱讚。
“《越人歌》太蒼涼,為什麼想聽這曲子?”待侍女都退下,他低柔地問。
“這曲子,我母親彈了一輩子,念念不忘。”
“我明白了,這是你母親與所愛之人定情的曲子。”
我點點頭,看著分裂成兩半的青碧玉玦。
劉曜拿過去,合在一起,“這兩個半圓玉玦合起來應該是一整枚,容兒,假如你想把玉玦修複成原狀,我找人試試看。”
我一喜,“可以嗎?”
他一笑,“不試一下怎麼知道不行?這玉刀很精致,是誰送給你的?”
心中一緊,我脫口而出:“司馬衷送給我的。”
他笑起來很好看,剛毅冷硬的麵容有了幾分柔軟、暖色,“這玉玦就交給我了,希望可以給你一個驚喜。”
第三日,我正在午睡,被外麵的嘈雜聲驚醒。
凝神一聽,屋外有急促的腳步聲、雜亂的呼叫聲和刺耳的刀槍聲,而且那聲音越來越響,好像往這裏來了。
難道是劉聰硬闖?
糟了,此時劉曜不在,誰能抵擋得住劉聰?
就在這時,白露和銀霜推門進來,急匆匆地奔來,呼道:“夫人,不好了,四王子硬闖進來了。”
果真是劉聰,我不能再入狼窩,那該如何是好?我怎麼辦?
還沒想到法子,他就直闖寢房,踏血而來,手持寶刀,怒火焚睛,滿麵煞氣,凶悍至極。
那寶刀的刀刃沾有血水,慢慢滴落,鮮紅觸目。
白露和銀霜伸臂攔在床前,身子發顫,卻忠心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