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漲得難受,感覺不到痛,就像那次呼衍揭兒聯合須卜氏突襲寒漠部落,他必須讓她走,痛得撕心裂肺也要讓她走。
這次,他無法預料何時才能接她回家,他沒有把握。
他感覺到生命力量的終結,感覺自己已經被人砍斷了手足,四分五裂,卻感覺不到痛。
因為,那顆溫熱的心,已經跟著她去了;感覺不到心的存在,怎能感覺到痛?
每個午夜,天瞳均勻的呼吸聲陪伴著他的無眠,直至他累得再也支撐不住,累得昏昏睡去。
每個白日,他不再理會單於庭的政務,隻身待在帳中飲酒,或者呆呆地坐在湖邊,一坐就是一整日,誰也不敢上前打擾。
單於庭的一切,自有倫格爾等人處理,無需他操心,他隻管沉溺在悔恨、消沉、自閉的世界中,一日又一日,渾渾噩噩,日夜顛倒。
深雪不在了,他不知如何是好,他還沒適應她的離開,那種無心的感覺,讓他意誌消沉、雄風不再,再也提不起任何精力,猶如斷翅的雄鷹,再也無法起飛、搏擊長空。
因為,深雪,就是他的翅膀,是他胸中那顆跳動的心。
他也想振作起來,重整威風,讓匈奴重新強大,然而,他有心無力。
……
這日黃昏,禺疆一動不動地坐在湖邊。
清風吹拂,吹起他零落如草的黑發。
湖畔的青草隨風搖曳,綠意盎然,拔節生長,而他已然凋零。
夕陽西沉,璀璨的晚霞眾星拱月一般簇擁在落日四周,染紅了整片翠綠的草原。
許是看得久了,那夕陽竟然紋絲不動,永遠都在西天似的,永遠都不會離開一般,可是,他知道,夕陽一定會沉入黑暗,黑夜總是準時地降臨。
深雪最喜歡燦爛而又悲壯的夕陽,以往,他們時常策馬來到湖邊看夕陽,如今……
何時,他們才能一起眺望那壯美醉人的夕陽,擁抱著等待夜幕的降臨?
身後傳來腳步聲,那腳步聲越來越重,好像故意重重地踩著大地。
禺疆回首,看見一個瀟灑的男子沉穩地走來。
金紅的霞光籠罩在那人身上,為他鍍上一層炫目的光芒,模糊了他的臉,隻剩一片灰影,隻剩在風中飄蕩的黑發。投在地上的影子長長的,挺拔,軒昂。
來人正是呼衍揭兒。
呼衍揭兒在禺疆身旁坐下來,似是取笑,又似質問:“大單於,單於庭北撤五百裏,你這個當大單於的,就什麼都不管了嗎?”
禺疆不語,也不看他,兀自望著波光瀲灩的湖水。
冷涼的風吹皺了一湖碧水,碎金蕩漾,金光閃閃,四處散溢,晃人的眼。
“你究竟想怎樣?別以為不說話,就什麼事都沒有。”呼衍揭兒憤怒地吼。
“一切都是我的錯。”禺疆的嗓音沉重、嘶啞。
呼衍揭兒心頭一緊,一月餘未見,他好像蒼老了幾歲。
深雪被擄,對他的打擊是最大的,他經受的是何等煎熬?
當呼衍揭兒聽聞這個消息時,絲毫不敢相信禺疆攻打趙國、卻讓深雪身陷月氏,他唯一想做的,便是立刻衝到單於庭,殺了禺疆。
回首已是兩三年,深雪仍然盈盈地站在他的心中,占滿了他整顆心。
那種刻骨的迷戀、經久不變的情愫,讓他痛苦不堪,也讓他甜蜜萬分。
當初,他想著,娶須卜瓏玲為閼氏,或許可以淡化對深雪的癡迷與渴望,嚐試接納另一個女子,嚐試著去愛上須卜瓏玲。可是,兩三年來,枕邊人竟然比不上刻在腦中的倩影。他能給予須卜瓏玲的,隻有作為一個丈夫的責任與柔情,他所能完成的,也隻是一個草原男人對女人的憐憫與尊重。
說白了,須卜瓏玲始終走不進他的心,或者說,他的心中再沒有位置容納她。
禺疆的痛,他感同身受。
禺疆一定恨不得砍了自己,然而,一個多月了,他竟然還這麼頹喪、消沉,變成一個廢人,難道他就不想救出深雪嗎?他到底在想什麼?
“誰對誰錯,已經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深雪已經被擄到月氏,不知會遭遇到什麼,而你呢?飲酒,昏睡,消沉,逃避,你究竟有沒有想過救深雪回來?”呼衍揭兒恨恨道。
“我不知道。”禺疆幽幽道,仿佛一個憂鬱的幽靈。
“你說什麼?”呼衍揭兒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