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荀冉在想,人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煩惱。不論是前世流浪辦樂隊時蹉跎困苦,食不果腹,還是現在生在荀家每日山珍海味,錦衣玉食,幾乎他每天都會生出新的煩惱。煩惱與金錢地位無關,便是集天下權位於一身的皇帝陛下,也會有煩惱。
直至今日,他才明白,煩惱源於人對於自己能力之外東西的渴望,偏偏以自己現在的能力還對它無可奈何,無能為力。若是那東西唾手可得,便反而了無生趣了。故而商人渴望入仕,官吏渴望封爵,皇族渴望稱帝,帝王渴望長生......
不過這一切的一切歸根到底不外乎名利二字,簡而言之就是私欲。荀冉雖不是什麼小人,但也絕不是古人整日放在嘴邊的上古聖人。對於名利少年並不排斥,兩世為人的他對於名利有著自己的看法。有些人生而逐利,有些人被名利裹挾,這些人心智最後都會被擾亂,成了他人眼中的癲狂之人。也許是前世困苦的原因,在荀冉看來,名利不過是讓自己和家人更好生活的一張牌。有了它,自己和家人便不會輕易的為錢財做自己不喜歡的事,不會為了權位逢迎上官。
人嘛,有時就是圖個痛快。
不知不覺間,少年已經來到了長平坊芸渡酒樓。抬首望了一眼高懸的匾額,荀冉微微一笑。由於芸渡酒樓毗鄰刺史府,往來的富家公子極多。荀冉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直上二樓。
二樓相較於一層大廳,酒客少了不少,荀冉走到玄字號包房前停了下來。隻見包房之內,一個身著藏青色圓領長袍的青年男子一邊揮舞手臂,一邊慷慨陳詞,看模樣卻是十分激動。
荀冉有些好奇,索性留在包房外駐足觀看。
“平令兄此言差矣,我大唐以武立國,雖然自太宗以來開設策論,廣招天下賢才,但這不意味著國策發生改變,武道也並未就此廢弛。”稍頓了頓,那青衣男子又道:“如今西域戰事又起,若不是四鎮的健兒們守家衛國,你們還哪裏能在這芸渡酒樓高談闊論。”
“摩詰老弟,你這話有些聳人聽聞了吧。且不說我們皆是新科舉人,不必征服兵役,便是這朝廷真和西突厥人打了起來,也打不到要從嶺南道調兵的地步吧?八百裏秦川兒郎,哪個不是能征善戰,以一敵十。”
說話的是個身著粗布挎衫的男子,他似乎對青衣男子的言論十分不屑,鼻孔中不時噴出冷氣。
“再說了,便真是和西突厥人打了起來,那些莽夫武將也不敢得意忘形。我朝定製,凡軍中畢設立監軍,這監軍當然是由我等士子出任,你以為他們還敢做些什麼出格的事嗎?”
他瞥了一眼青衣男子,冷冷一笑。
“你......”青衣公子攥緊拳頭,咬牙道:“這監軍之事在我看來最為不妥,想不到平令兄竟然引以為傲。前線戰局瞬息萬變,若事事都加急報送朝廷,由陛下決斷,這仗還怎麼打?正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是一軍主帥連這點決斷權利都沒有,你認為這仗能打贏?”
他當然知道監軍是皇帝陛下專門分派到軍中監視主帥的,但這話他又不能明說,隻得點到為止,倒是白白讓對方逞了口舌之快。
“在下以為,這位公子所言在理。”荀冉輕咳了一聲,笑著走進了包房。“在下荀冉,荀徐之。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那青衣公子微微一愣,旋即衝荀冉拱了拱手:“在下王維,字摩詰,剛剛中舉。這位是我的同窗。荀公子可是那製作出吉他的荀冉荀徐之?”
荀冉微微點頭。
“久仰久仰,在下曾聽崖州名伶用這新式樂器彈奏高山流水,實在是沁人心脾。”唐時士子都要學習六藝,這音樂素養自然是不會差,但最多也就是像王維這樣精通樂理,像荀冉這樣能夠創造出一種全新樂器的實在是罕見。
“摩詰兄過獎了,不過是些奇淫技巧,上不得台麵的。”荀冉不過剛剛被舉為孝廉,確實不好在正牌舉人麵前過於托大,隻順著對方的話應著。
“這位是齊奉,才學十分出眾,便連祭酒大人都十分讚賞。”王維朝齊平令點了點,介紹道:“不過他有些觀點過於迂腐,這倒是像極了祭酒大人。”
齊平令搖了搖頭道:“摩詰兄什麼都好,就是對這武學之事與我等觀點大有出入。聖人教化,大丈夫當濟世安民,心憂廟堂蒼生,豈是區區屠夫之輩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