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他覺得心裏不舒服,就連一直都沒多少表情的龍瀝也莫名的覺得心中有些不適,那越走越高的身影在遠離他的視線,似乎就此一去像是再也看不到似地,讓他心陡然停跳了一拍。
葉小暖瞧著父子倆的反應,感覺這父子倆都有些不對勁,那不舍的眼神太明顯了。老爺子不舍是正常,要是他這個做兒子也露出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那老爺子肯定會發現不對勁。
手暗自扯了扯龍瀝的衣袖,見男人低頭看了過來,她指了指最後的一輛馬車,示意他們去馬車裏說話。
龍瀝什麼都沒說,牽著她的手就朝馬車走去。
月揚晨見他倆都上了車,也不落後,帶著墨子仙就往另一輛馬車內鑽,小兩口躲馬車裏**去了。
龍易天盯著那抹越見行遠的人影,衣袖下的手攥了幾次又鬆了幾次,最終還是決定不跟上去。
那婦人本就不待見他,他若是跟上去,不知道還會被嫌棄成何樣……
罷了罷了。
馬車上
葉小暖看著男人微鎖的濃眉,感覺到他的憂心,壓低了聲音問道:“既然舍不得母後,幹嘛要送走她啊?”其實剛才看著婆婆離開的那一瞬間,她突然也升起了一種‘勞燕分飛’的感覺。
龍瀝靠在馬車壁上,用手撫了撫額心的褶皺。“這是母後的心願,我自當要為她實現。”
葉小暖不是很能明白。貌似婆婆才蘇醒不久,如果是臨時做出這樣的決定,那隻能說是一時衝動、賭氣的離開。心願?她聽這話的意思好像婆婆很早就有這種決定似地。
男人掀了掀眼皮,在她疑惑不解的臉上掃了一遍,又閉上了雙眼:“我自小就知道母後不喜歡在宮闈中生活,也知道她介意父皇有太多的女人,每一次隻要父皇有新寵幸的女人,母後都會躲著所有人偷偷的落淚。可她卻無力改變什麼……母後有自己的私心,父皇也有自己的無奈和身不由己。如今母後能解脫,對她來說又何嚐不是一種解脫?”
那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落寞,替自己,也是在替那即將遠走的人。
葉小暖揉了揉鼻子,很少看到這男人有什麼傷感的時候,更別說能說出這麼傷感無奈的話,她怎麼都覺得有些酸酸的,小手握上了男人略顯涼意的大手,“你不用擔心見不到母後,等我生完孩子,我們就抱著孩子去找母後,好嗎?”
她隻能在心裏替那老爺子默哀了,不是她不幫忙,而是人壓根就沒打算要給他從頭再來的機會……唉。
婆婆要是不真心接受,即便拿繩子把兩人綁在一起,也沒有好日子的。強扭的瓜不甜,雖說這話很俗氣,可卻是最真實的寫照。但凡懂點感情的人都知道這個道理。
她雖然也希望她家瀝哥家庭幸福美滿,可父母要鬧著掰掰,她總不至於不顧父母的感受隻私心的為瀝哥著想吧?
龍瀝睜開雙眼,看著她安慰他的小摸樣,心裏那一處的涼意突然就被莫名的溫暖取代。將這個善解人意的女人抱到自己腿上,他下巴抵在她額頭上,悶悶的開口:“嗯。等你生產完,我們就去找母後。”
兩人靜靜的相擁,誰也沒有再說話,葉小暖知道他是對婆婆有著極大的不舍,也能體會他對婆婆失而複得然後又要分離的沉重和不舍的心情。她出奇的安靜,默默的給他支持。
墨孟和閩蘭欣也去了廟裏的,隻不過他們是尾隨在趙孀幾人後麵,算是陪她也算是保護她。
拜佛許願,當趙孀虔誠的做完這些之後,抽了一支佛前簽。
“莫道事無訛,其中進退多,桂輪圓又缺,光彩更揩磨。”看著簽上的字,趙孀微微蹙眉。
“主子,可是有何不好的?”李嬤嬤察覺到她神色有絲異樣,上前問道。
“無事。”趙孀朝李嬤嬤和桂嬤嬤看了一眼,“你倆在此等我片刻。”
說完她隨著人流走向了解簽之處。
龍澤宇則是默不作聲的跟了上去。
“阿彌陀佛,不知施主所求何事?”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人接過趙孀手中的竹簽,看了一眼,問道。
“想問緣分。”
那老僧人目光在趙孀身上掃了一遍,然後閉上了眼,對著她豎手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趙孀心有些急迫,這簽她看得出來並非一隻好簽。
“施主,貧僧隻有一句話相贈,好事多磨。阿彌陀佛。”
“好事多磨?”趙孀眯了眯眼,口中輕念著四個字,帶著一絲不解緩緩的轉身。
好事?她能有什麼好事?
龍澤宇見她有些呆愣,上前壓低了聲音說道:“太後,是否身子不適?澤宇陪你去後院坐坐可好?”
“嗯。”趙孀沒有拒絕,在龍澤宇的攙扶下往後院走去。
幾天前,他們就在這個叫‘盤龍寺’的地方預定了一間用來休息的禪房,路上,碰到一位小沙彌,龍澤宇將腰間玉佩掏出給他看了一眼,然後讓小沙彌給他們帶了路。
禪房之中,檀香環繞,讓人凝心靜氣,連身心都不由的放鬆了下來。
“澤宇,你認為我這般做法可對?你可有替你父皇抱屈,認為我是不知好歹?”坐在椅子上,趙孀突然開口問道。
“太後。”龍澤宇站在她身側,不讚同的搖了搖頭,“恕澤宇直言,雖說澤宇也希望您能和父皇一輩子恩愛下去,但澤宇會尊重太後您的意思,隻要您覺得好,這便是好的。”
趙孀看著他對自己恭敬是從的摸樣,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這出門在外,就別太後太後的稱呼了,況且我從未承認過自己是什麼太後,我就是趙孀而已。以後你就跟揚晨他們一樣叫我孀姨吧?”
“太——”
趙孀一個不悅的眼神瞪過去。龍澤宇摸摸後腦勺一臉的不好意思,“孀姨。”
趙孀這才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
將龍澤宇拉近了一些,她突然正色的說道:“前半輩子孀姨我被困於牢籠之中,所做、所想的皆不是為了自己,如今我能有解脫之日,我心甚是欣喜。趁著我還能走得動,我想去和自己的姐妹團聚,然後再看看那些山山水水……以後孀姨怕是極少有時間再見到你們,說來孀姨還是有許多的不舍和惦記。
你雖不是我親生骨肉,但孀姨卻從來沒把你當做外人,如今你二哥已有了家室,孀姨對你二哥也放了心,但孀姨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此刻也沒有外人,孀姨有些話就明明白白的跟你說了,希望你聽了以後對你有所啟發。”
龍澤宇眼底有了濕意,在趙孀腳邊跪了下來:“孀姨有何要囑咐澤宇的,澤宇一定謹記在心。”
趙孀欣慰的點頭笑了笑,隨即說得有些意味深長:“你這孩子,什麼都好,懂孝知禮。可你最大的缺處就是自卑怯弱,這一點最是讓孀姨放心不下。男兒若要成事,必定要有所作為。若是遇事則避,那如何能成事?
你父皇的江山不是給誰預留的,誰都有可能去坐上那個位置,可不一定誰都能做穩那個位置,你大皇兄可以,你二哥可以,你同樣可以。隻要是為社稷江山謀劃,為黎民百姓造福,誰坐這個位置不是一樣?你說孀姨說的可對?”
龍澤宇堅定的搖了搖頭:“孀姨,這位子是二哥的,澤宇從未想過要與二哥爭奪,澤宇隻想替二哥要回屬於他的東西。”
趙孀歎了一口氣:“傻孩子,你二哥若是想要,當初就不會拱手於人。”
“不,不是的。”龍澤宇忙著解釋,“當初二哥是心灰意冷才會放棄那個位置,現在您回來了,他肯定是要奪回屬於他的一切。澤宇這一生沒有多大的抱負,但澤宇隻想替二哥分憂解難。他日若二哥登上大寶,澤宇定會一心一意為二哥效犬馬之力。”
莫名的,趙孀突然掩嘴笑了起來:“你啊,虧你還在你二哥身邊待了多年,難道一點都看不透你二哥的心思?曾經你二哥或許是受了我的影響不願接手那個位置,可如今他有了妻兒,怕是更不會接受那個位置。這些,難道你看不明白?”
龍澤宇摸了摸後腦,表示有些不解。
看著他愣頭想不通的樣子,趙孀執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笑道:“孀姨說了這麼多,難道還把你說糊塗了?”
龍澤宇先是點頭,後又馬上搖了搖頭。
“你這孩子,看著挺聰明的,怎的一說到正事,就跟個傻子一般?孀姨是想讓你多多用心,大著膽子去爭奪你一直不願爭奪的那個位置,現在可是懂了?”
龍澤宇眸孔一下就瞪大了:“孀姨,您、您讓我……去爭奪……”
怎麼可能?!他可是從來都沒想過的!
那是二哥的就是二哥的!他若是去爭二哥的東西,那不就成了大皇兄一般的卑鄙小人了?
這一輩子他就算是窮困潦倒,也不可能去肖想二哥的東西啊!
否則豈不是天理難容?二哥從小就愛他護他,孀姨也從小就袒護他,他怎麼能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趙孀心知他為人,見他猶如被嚇住一般,也就沒再繼續多言。有些事不是她能決定的,‘某事在天,成事在人’,她點到為止即可。
龍澤宇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突然的有人敲響了禪房的門。
趙孀給桂嬤嬤遞去一個眼神,桂嬤嬤點頭默默的走去打開房門,就見幾個身穿灰褂的高大男人神色嚴肅又恭敬的站在門外,見有人開門,領頭的那人抱拳朝桂嬤嬤行了一禮,問道:
“敢問玉王爺可在?小的是奉命前來接人的,還請通稟一聲玉王爺,該啟程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渾厚有力、氣韻十足。但凡練過武的人都猜得到此人定是有些身手的。
趙孀一聽說是來接人的,立馬就猜到了這可能就是兒子為她準備的人。正當她準備出聲叫桂嬤嬤把人叫進來時,跪在她腿邊的龍澤宇則快速的將她拉住,然後皺著眉頭站了起來,目光有些微冷的看向了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