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知性·感性——論餘光中的散文批評(1 / 3)

嚴輝

在餘光中的散文批評中,“知性”和“感性”這一組概念,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綜觀餘光中的散文批評,“知性”和“感性”幾乎出現在他的每一篇批評文章中。當談到散文作品和作家時,他頻繁地使用“知性”和“感性”來作為評價或衡量一篇作品和一個作家優劣好壞的標準。

要想全麵理解餘光中所謂的散文的“知性”和“感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從餘光中的批評文字中可以看出,他起初提出“知性”和“感性”時,帶有很大的隨意性,並沒有特別的界定,有些近似於我們常說的“議論”和“抒情”。如,他曾說過“《前赤壁賦》美得像詩,但是感性之中有知性,並不‘純情”’,以此說明“好散文往往有一種綜合美,不必全是美在抒情”。隨著他越來越頻繁地用到“知性”和“感性”,並常常有意以此作為衡量散文優劣的重要標準,他筆下的“知性”和“感性”的內涵也就越來越複雜了,往往是在不同的文章中、不同的場合下有不同的偏重和所指。所以有研究者認為,他的批評文章更像是一位文學家的經驗之談,而不像一個理論家的科學界定。這也可以說是他的散文批評的一大特色。但這並不影響我們對餘光中意圖的理解,而他的不法常規,還往往使他的理論有超出常說的地方。

餘光中1994年寫的《散文的知性與感性》一文,是一篇十分重要的散文批評文章,也是他對散文中的“知性”和“感性”的一次總闡發。文章開門見山即說:“文學作品給讀者的印象,若以客觀與主觀為兩極,理念與情感為對立,則每有知性與感性之分。”可見,餘光中認為作品中存在有“知性”或“感性”的分別首先是由於它們給人的感受不同:“知性”表現為“客觀”的“理念”的;而“感性”表現為“主觀”的“情感”的。顯然,這一分別還隻是一種習見的、籠而統之的說法。在接下來的分析中,餘光中花了很大的氣力想把散文中的“知性”和“感性”說得更為具體。

“所謂知性,應該包括知識與見解。知識是靜態的,被動的,見解卻高一層。見解動於內,是思考,形於外,是議論。”又說:“散文的知性該是智慧的自然洋溢,而非博學的刻意炫誇。”在這裏,餘光中所說的“知性”,至少包括了我們平時所說的“知識性”、“思想性”、“智性”乃至“悟性”,已不再隻是局限於“客觀”了。“至於感性,則是指作品中處理的感官經驗;如果在寫景、敘事上能夠把握感官經驗而令讀者如臨其境,如曆其事,這作品就稱得上‘感性十足’,也就是富於‘臨場感’(senseofimmediacy);”又說:“知性的散文,不論是議論文或雜文,隻要能做到聲調鏗鏘,形象生動,加上文字整潔,條理分明,則盡管所言無關柔情美景或是慷慨悲歌,仍然有其感性,能夠感人,甚至成為美文。”“因此感性一詞應有兩種解釋。狹義的感性當指感官經驗之具體表現,廣義的感性甚至可指:一篇知性文章因結構、聲調、意象等等的美妙安排而產生的魅力。”可見,餘光中所認為的“感性”,不僅包括寫景、敘事中抒發的主觀情感,而且還包括由於語言和寫作技巧得當而產生的藝術美感。尤其是後一點,是餘光中散文批評中很有特色的地方,也可以說是他的創見。他在很多場合都試圖闡明,好的“語言本身就已形成一種感性係統了”。

可見,餘光中筆下的所謂“知性”和“感性”的含義是十分複雜的。而在實際的運用中,其內涵和外延各不相同,各有偏重。如果沒有特別的強調,他所說的“知性”和“感性”一般類同於我們常說的“理”和“情”,但意義要更寬泛一些,要根據具體情況而定。

餘光中承認,大多數的散文都是既有知性又有感性的,純感性或純知性的散文是非常少的。比如,在我國,由於傳統文學觀念的影響,純感性的散文少之又少,且大都“難脫曆史的背景”;而像韓愈的《原道》、《師說》等文章,“討論的都是抽象的理念,可謂之純知性的散文”,卻也免不了帶有作者的人格和情感。所以,好的散文,往往是“知性之中含有感性,或是感性之中含有知性,而其所以出色,正在兩者之合,而非兩者之分”。那麼,怎樣的“兩者之合”才能構成一篇好的散文呢?

簡單說來,就是“相濟”。亦即餘光中所謂“文章的風格既如人格,則亦當如完整的人格,不以理絕情,亦不以情蔽理,而能維持情理之間的某種平衡,也就是感性與知性的相濟”。“知性”與“感性”怎樣的比例搭配才是好的“相濟”,這其中又有非常複雜的情況。從他的散文批評中,我們找不到進一步的明確的說明。看來連文學感覺敏銳的餘光中,也很難在其中劃出一個絕對的標準。但我們仍然可以從他對不同類型散文的批評或肯定中,來探討餘光中理想的散文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