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蘭接到了轉移梁晴母子的任務。
從接手了解梁晴到轉移梁晴,汪蘭意識到梁晴是自己人。依此邏輯推斷,秦天亮也會是自己人,關於秦天亮的點滴記憶又一次浮現在她的眼前。
來到台灣後那份腹背受敵的孤獨感,一時間便煙消雲散了。
她和梁晴見麵並不困難,現在的梁晴並沒有被嚴格地監視,也沒有被限製出入。但她還是要秘密行動。
一天下班時,汪蘭照例在菜市場買了些菜,提著菜從“國防部”家屬院前經過,看見小天和一群孩子在玩一隻皮球。其實那隻皮球主要是幾個大孩子在玩,小天隻是站在一旁怯怯地看著。
汪蘭走了過去,蹲在了小天麵前。她先是拿出一塊糖遞給小天,小天不敢去接,汪蘭便把那塊糖裝進了小天的衣袋裏,順手把那張寫好的字條也放了進去。
汪蘭望著小天說道:小天,聽阿姨的話,把你兜裏的東西交給媽媽。
說完,她拍了拍小天的後背,小天就很聽話地轉身向院子裏跑去了。
那張字條上寫的是今晚的見麵地點和時間。
梁晴看到了那張字條。她的手在抖,眼圈紅了。盼望多時的組織終於現身了。身在異鄉的人,多麼盼望這種招呼呢,她苦苦地等,終於等來了這一天。
她哽咽著問小天:是誰給你的?
小天答:是個阿姨。
這時的梁晴怔在那裏,她腦海裏快速地運轉著,一個女人,是自己的同誌,會是誰呢?她心髒快速地跳動著,幾乎窒息。她想象不出是什麼人,但這個自己人,明明存在著,就在自己的身邊。長時間的孤獨感,一下子就消失了,她不是一個人在堅持,她的周圍還有自己的同誌。她迫切地想見到這個人,不論是誰,她有了傾訴的渴望,有許許多多的話要傾訴。此時的她,仿佛又回到了解放前的重慶,她和秦天亮共同完成一次又一次組織交給他們的任務,危險但充滿了幸福。那是一段多麼激情的歲月呀。
小天望著恍怔中的梁晴:媽媽,我可以吃麼?
清醒過來的梁晴,顫抖著手把糖紙剝開,放到小天的嘴裏。她突然淚如雨下,她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感了。
小天睃睜地看著梁晴,不解地問道:媽媽,你怎麼哭了?
梁晴把孩子抱在懷裏,問道:小天,這糖甜麼?
小天點點頭。
汪蘭約梁晴見麵的地點是台北的一家夜市。這個夜市離她們的居住地方並不遠,很紅火。五十年代初的台灣人,白天幹自己的工作,晚上就到這個夜市裏來擺攤,從針頭線腦到家具,什麼都有。不論是台灣土著還是生活在眷村的人,都願意來這裏交易。
汪蘭選擇這家夜市和梁晴見麵就水到渠成了。
汪蘭換上了便裝,挎著小包,準時出現在夜市裏。她一邊看著東西,一邊在悄悄打量著。終於,在遠遠的人群中,她看見了梁晴。梁晴似乎精心打扮了一番,也許是心情問題,看上去比平時年輕幹練了許多。
汪蘭朝梁晴走過去。梁晴也看到了汪蘭,便朝她點點頭,就要走過去。可是,當兩個人擦肩而過時,汪蘭卻突然問了一句:老家的信收到了麼?
梁晴停下腳,看著汪蘭回答道:信還在路上。
汪蘭又說:路上風大雨多,還得等些時候。
梁晴說:我會等的。
這是他們的接頭暗號。從大陸那會,地下工作的人就有幾套接頭暗號,不同時間不同地點,可以使用不同的暗號。不管哪套暗語對上了,都是自己的同誌。每個地下工作者對這種暗號都會爛熟於心。
說到這裏,汪蘭低聲對梁晴道:跟我來,別朝後看。於是便率先走去了,梁晴緊緊跟在她的後麵,直到來到一個餛飩攤前停下了,汪蘭衝老板喊道:來兩碗。
汪蘭和梁晴坐在了一張小桌前。周圍都是賣小吃的攤位,他們操著南腔北調叫賣著,這些老板有許多是從大陸過來的,當時就是這麼起家的。
梁晴望著汪蘭,汪蘭她是認識的,在重慶時,他們就住在一個樓裏,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那時汪蘭在她眼裏是保密局重慶站的電報組組長,還有,汪蘭是個漂亮女人。汪蘭自然也認識她,每次見麵,汪蘭都會稱她為“秦太太”,她稱呼汪蘭要麼是“汪小姐”,要麼就是“汪組長”,這種打招呼純屬於一種禮節,說過了也就說過了,然後兩人會擦身而過,各忙各的去了。然而眼前的汪蘭已經不是彼時的汪蘭了,她是自己的同誌,就在台灣,就在身邊。她看著汪蘭有種想哭的感覺,千言萬語湧到嗓子眼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知道此時也不是自己和汪蘭傾訴的時候,她們此時是在工作。多年地下生活練就了梁晴的素質,很快她平靜下來。她哽著聲音叫了一聲:汪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