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那樣的美麗,我甚至不敢同她說話。’他惡狠狠地咒罵這個他不願再涉足其間的、使他反感的、醜惡的世界,這樣的言辭是像他那樣年齡的有教養的青年常常講的。總之,這個年輕人當時的思想狀況盡顯於紙上:他心地十分純潔,顯然地過分敏感,非常強烈地感到孤獨,由於渴望愛情而感到十分痛苦,而且毫無疑問,他傾心於那位神秘的‘天使’,可是,由於羞澀,又不敢和她說話。此刻,他隔著牆壁卻聽見‘天使’發出人的聲音,而且是你知道的那樣一種聲音。因此,他扯下窗簾上的繩索,做出了無法挽回的舉動。
讀完遺書,我在驗屍報告上署了名。臨走前,我留心聽了一陣,可是牆那邊沒有什麼動靜。大概隔壁的那個‘天使’和她的情人已經停止嬉鬧,這會兒,興許早已雙雙進入夢鄉了。人的這種本性總是有一定限度的。我把鋼筆放入口袋,提起那隻醫師用的小手提箱——我為它起個法語名稱,叫做檢驗市內死亡者專用箱——正準備和警察以及那睡意尚未完全消失、老大不高興的公寓女主人一道下樓,這時,我心裏突然產生——怎麼跟你說呢?——一種好奇心。自然,我不愁找不到正當的、合適的借口。剛才在隔壁房間裏嬉鬧過的那個姑娘和她的尋歡作樂的男友,同死者畢竟隻隔了一道很薄的牆壁——這一點我們是很清楚的。或許,他們有什麼話要和我們講,補充些許新的情況。但是,無須隱諱,我這種行為的主要動機是某種好奇心——如果你要說這種好奇心是不正常的或是厚顏無恥的,那也行。我想看一下那個‘天使般的女人’,她的輕微的叫聲和喘息聲居然造成了如此淒慘的悲劇。總之我敲響了門,但沒有人應聲。我心中想,他們一定還摟在一起,一時間,我恍若看見這兩個人在被子裏驚慌失措的模樣。我聳聳肩,正欲下樓,公寓女主人敲了兩三次門,並且大聲喊道:‘瓊斯小姐!瓊斯小姐!’接著,她掏出自己的那串鑰匙,打開了門,我聽到一聲驚呼,那個女主人衝出房門,臉都嚇得變了形。我走進去,拉開窗簾,朝床上掃了一眼,立刻明白事情的真相。那個懸梁自盡的大學生完全誤解了隔壁傳來的那些聲響的性質。這個金發女郎的頭部枕在長枕上,砒霜毒性發作時的痛苦沒能抹去她的美貌。姑娘已死了幾小時了,臨終前,她一定掙紮了很久。桌上留有一份遺書,乍一看,姑娘的輕生也是因為忍受不了孤獨……和對人生感到極度厭惡。”
雷大夫打住話頭,友好地看著我。我憤然起身,呆了一陣,唇邊凝聚著無聲的抗議。“是的,牆,”雷大夫意味深長地喃喃自語,“這是一個值得關注的問題,也可現成地作你聖誕故事的題目,人們心中的神秘的季節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