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姐最疼他,他也最喜歡四姐姐,四姐姐教他騎馬,偷偷帶他出去打架,他和四姐姐兩個人,和一群十幾個混混兒對峙,也沒落下風!
太上皇想著那場‘巷戰’,笑的眯彎了眼,對著混混兒沒吃虧,回來卻被阿爹罰跪,阿爹說他和四姐姐,光憑勇力,太蠢!還有先生,太上皇想著明明眼睛明亮,卻偏偏說自己瞎了的先生,先生最喜歡他,最喜歡教他怎麼陰人使絆子……
太上皇想著先生教他的那些東西,忍不住哈哈笑出了聲。
後來先生被三哥樹成了骨頭架子,在他打理天下那些年,最困難的時候,隻要他坐在先生對麵,好好想一想,就指定能想出辦法來。
先生走的最早,接著是阿娘和阿爹,阿娘和阿爹一前一後,幾乎同時離開了他,走的時候,阿爹緊緊握著阿娘的手,他和四姐姐,還有三哥,沒把阿爹和阿娘分開,幹嘛要分開呢?阿爹和阿娘就那麼握著手,睡在了一具棺木中,才是最好。
阿爹走前,囑咐他照顧好哥哥姐姐。
想著阿爹阿娘,太上皇眼窩裏酸酸的十分難受。
阿娘,天下人不知道怎麼評判她,他也不知道。
四姐姐要當女將軍,阿娘說,她做過女太子,為什麼姐姐不能做個女將軍?三哥醉心醫術,厭惡政務,阿娘就讓他跟著她學醫,至於政務,阿娘和阿爹說:還有四哥兒呢,要是四哥兒也不喜歡,你就滿天下擇個英才回來育之麼!
他記得阿娘說這話時,阿爹的無奈,佚先生的大笑,那時候他很小,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幕,一直清晰無比的記在他腦海裏。
百年前,在阿娘橫空出現在世人麵前之前,醫家都是男人,從來沒有女人出頭露麵開醫館治病行醫的,可後來,到現在,世人皆以為,女人行醫治病,天經地義。
太上皇一臉既得意又鄙夷的笑,先生說的對,什麼叫天經地義?天底下就沒有天經地義的事!
阿娘,就將不止一個天經地義顛倒了個兒!
四姐姐做了女將軍,現在的朝廷有幾個女將軍了?太上皇皺著眉,卻怎麼也想不清楚,唉,這些年的事,他幾乎都忘光了。
他還開了女子科考,太上皇微微昂著頭,很是自得,朝廷裏所有的人都反對,也許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反對,那又怎麼樣?他照樣開了,他還取過女狀元!
太上皇自得的拍著椅子扶手,要是先生在,肯定會哈哈大笑,誇他做得好。
阿娘說,人老了精神不濟,就會糊塗,就是皇帝,也不能做到老死,他五十歲那年就退位了……
阿爹不到四十歲,就放手給他了,阿爹……太上皇伸手摸了摸手邊堆的高高的書,阿爹天縱之才,年青的時候他看不到阿爹遠遠高於世人的地方,他隻能看到阿娘高高居於世人之上,四十歲之後,特別是這些年,他才深切的明白,阿爹和阿娘,同樣高高居於世人之上,高高站在他仰頭望不到的地方。
天縱之才,有誰肯在最黃金的歲月,收起所有鋒芒,放棄不世之功萬世之名,隱去幾乎光輝,為他、為子孫積累一切。
太上皇拍了拍那疊書,這些書上,正史也罷,野史也好,哪怕話本裏,阿爹的光芒都在他成親前,唉!世人總是短目,阿爹的光芒,都在那些默默無聞中!
四姐姐走了,三哥走了,他也快該走了。
太上皇眯眼看著窗外的夕陽,明亮溫暖的夕陽中,他看到了三哥和四姐姐,四姐姐梳著雙丫髻,正衝他招手:“四哥兒快來!阿爹和阿娘要帶咱們去淩雲樓聽新戲!快來!”
“好!”太上皇往窗外撲出去。
小兮的故事,到此而結,另一個故事,已經開始……
一如人生,有人走,有人來,輪回周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