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亮的時候,安逸之睜開眼,幾乎記不起昨天發生了什麼,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葉田田,她沒有和從前一樣睡得死沉,她早就已經醒了,正看著從窗外照進來的一縷陽光。
安逸之摟著她,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就好像如果這樣不說話的話,就可以把事情刻意忘記。
但是昨天葉田田說得那些話就好像無處不在,一直鑽進他的腦子裏去: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吧,我本來是不信的,因為我本來就是科學誕生的產物,但是我想,既然我從一開始就是為了給她移植心髒而存在的,那麼或許到頭來,不管我怎麼逃,還是會走上這一條路。”
“其實算起來好像還是我賺了呢,本來隻能在醫院裏無聲無息死掉,但是我已經賺了很多了啊,我遇見了很多對我很好的朋友,我遇見了你,我也見到了她的爸爸媽媽,說真的,我也好想要這樣的爸爸媽媽,如果下輩子,如果有下輩子的話,我希望能夠做一個普通人,有爸爸有媽媽,不需要很漂亮,也不一定要很健康,但是我想活得像一個人。”
“逸之你不要難過,因為你難過的話,我就沒有勇氣迎接明天了,我是很害怕的,所以你不能怕,你不怕,我也就不怕了。”
……
不要想了,他對自己說,但是一顆心還是揪得難受,他昨天是怎麼說的?他說:“田田你傻透了,我帶你走吧,好不好?”
“逸之,你知道我們逃不掉的。”她說,“這棟樓裏就有一百多個人,樓下還有更多,就算我們能長著翅膀飛走,那你就不管馮心甜了嗎?”
“不管了。”他是這麼說的,這句話讓葉田田甜蜜地微笑起來:“逸之心腸最好了,不然也不會做醫生了,你想想,我死了,可能很多人,像沈純啊胖德啊林老師他們,就不會死了呢。”
太天真了,安逸之不知道要怎麼告訴她,就算是解喪屍病毒的解毒劑製作出來了,控製在誰的手中很關鍵,政客們會先撈夠好處,發放到普通民眾手裏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而且就算是有了解毒劑,或許會爆發更大的鬥爭。
人們會為了這一瓶小小的試劑而瘋狂,不顧一切。
可是這樣醜陋的現實,他告訴她有什麼用呢?這個天真的女孩子,抱著這樣一個蹩腳的救世主和英雄的借口,安慰他,也在安慰自己。
她怎麼會不怕死呢?沒有人會不怕死。但是她這麼怕,卻依然鼓起勇氣,決定犧牲自己。換在別人身上,他可能會覺得敬佩和偉大,可是放在他的葉田田身上,他隻能說她傻。
這是世界上最傻的姑娘。但是她卻擁有人類身上最可貴的品質,自我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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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崇和馮夫人進來的時候,安逸之仿佛已經平靜了下來,在為葉田田梳頭,把她烏黑的長發一縷縷編起來,再結在一起,是很複雜的發式,但是他做得很細心,甚至沒有多看他們一眼。
馮夫人多少有些尷尬,想開口,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倒是馮崇心軟了一下:“還有什麼願望嗎,手術安排在下午三點。”
葉田田抬起頭來:“我想要逸之給我動手術,我不要其他人。”
“可以。”就算是讓安逸之主刀,馮崇也肯定會安排其他醫生做幫手和監視,這並不算是什麼大問題。
馮夫人試圖緩和一下氣氛:“我帶了田田最愛吃的紅燒肉來。”
但是這一次,葉田田說:“我想吃肯德基。”
“可以。”馮崇也是沒有遲疑地一口就答應了下來,“還有嗎?”
葉田田搖了搖頭,不看他了。
也不知道馮崇是怎麼找的人,快中午的時候,果然就送來了一個肯德基全家桶,還有一瓶可樂,她撥了撥裏麵的雞塊,發現自己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麼高興。
但是她還是拿起一塊原味雞,狠狠咬了下去,安逸之沉默地看著她大口大口吃著雞肉,裝作沒有看見她悄悄掉下來的眼淚。
中間他們就兩句對白,他問:“好吃嗎?”葉田田說:“好吃。”
下午兩點,一切準備就緒,趙醫生過來找他,安逸之最後問了她一遍:“田田,你如果想改變主意的話,我現在就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