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宮禁之中,正是晨昏定省的時候,皇帝依例來到慈寧宮給母親請安。
“兒臣給皇額娘請安!”
“好,好,快上哀家這兒來!”皇太後正笑意滿頰地擺弄著一疊紅豔豔的綢布緞子,見兒子來了,愈加喜上眉稍,忙招呼他在身邊坐下,“皇上看看這帳子的繡樣可還滿意?這副是龍鳳呈祥,這副是連生貴子,還有這個,是錦鯉成雙。”
這邊太後興致盎然地一一翻覽評價,那邊皇帝卻根本沒這個心思,隻隨口應付道:“好,都很好。”
看出了兒子的敷衍之色,太後不高興地責怪道:“皇上別那麼漫不經心的,這些可都是為你大婚準備的,現在馬虎了事,到時候可別又怪東怪西。”
“大婚?!”皇帝愕然地大吼一聲,把沒提防的太後都嚇了一個激靈。
“對呀,哀家已經和幾位重臣還有幾位太妃都商榷過了,這個月十八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吉祥日子,準備讓你在那一天迎娶皇後。”
“這個月十八?!皇額娘是不是太急了些?”皇帝一聽連日子都已選好,而且就近在咫尺,分明同於逼婚,更加焦躁無措起來。
“急?哀家還嫌慢呢!皇上也不想想曲蘭都住進儲秀宮半年了,你不但不提冊立之事,還橫生出那麼多汙七八糟的事來,朝裏朝外惹出的閑話還少麼?既然皇上沒個交代,那哀家就隻好替你做主了。”太後板起臉孔說得異常堅決,這一回她必須狠下心腸,不能再由兒子任性胡來了。
隻見皇帝淒然拉起太後的手,突然一溜身就跪倒在地,言辭懇切地乞求道:“皇額娘,不是兒子想違背您的意思,隻是我…舊傷未愈,一時還不能接受其他人!”
“一時不能接受?那好,哀家就請問皇上幾時能夠接受?”太後對兒子的心思可謂了如指掌,因此言辭咄咄,不留一點餘地。
“兒臣…兒臣……”皇帝心虛,回答不出。
“別說你是一國之君,如今就算平民百姓家的兒女,婚姻向來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哀家知道,你心裏隻把你的兒女情長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根本沒有江山社稷,沒有百姓子民,更沒有我這個額娘!”說到激動處,太後一時急火攻心,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皇額娘!是兒子不孝,都是兒子的錯!您千萬保重身體啊!”皇帝驚慌不迭地爬起來,不停認錯安撫。
待胸中緩和些了,太後黯啞著聲音仍不依地逼問道:“大婚之事怎麼說?”
萬般無奈之下,皇帝隻得違心順從了,“但憑太後做主,兒臣聽命就是了。”
太後這才安慰地閉上眼側臥下來,抬手示意兒子離開。
皇帝失魂落魄地步出慈寧宮,不知不覺來到禦花園,紅英凋殘,落木蕭蕭,這裏已是一派秋涼。
忽地見一支嫣然的月季探出枯叢,皇帝眼中立刻浮起了春日裏為佳人戴花的一幕,於是感動地伸手去捧,誰知剛一觸摸,那憔悴的花瓣就紛紛凋落,攔不住地溜過指縫,被風吹遠了。
皇帝急追兩步,卻又怔怔地停住,原是一行秋雁凝住了他惘蒙的神思。
從遙遠北國飛來的雁群,在青白的蒼穹中留下一抹匆匆的掠影,塞外淒寒,雲兒,你可過得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