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相信阿飛依然相信他,可李尋歡也知道,阿飛同樣相信林仙兒。

這個孤傲的少年從不輕易付出信任,可他一旦信任了誰,也從不肯輕易懷疑。

哪怕是他信任的給了他截然不同的兩種結論,他也不會輕易懷疑哪一方,而更願意相信其中有所誤會,並且努力去尋求真相、化解矛盾。

這本來是李尋歡非常欣賞的一個特質。

但當被阿飛信任、卻與他對立的那一方,是林仙兒這樣絕對沒有任何誤會的真魔鬼假仙子時……

李尋歡苦笑,他依然欣賞這般諾不輕信、信不輕疑的阿飛。

即使為此他必須花費出千百倍的心思,去揭穿一個一刀就能解決的女人。

李尋歡確實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雖然初見麵乍一看時似乎隻是個邋邋遢遢還愛酗酒的大叔,但他這樣念叨起阿飛好過頭的特質給他造成的小煩惱時,那即使苦澀擔憂也溫暖的笑意,卻是非常的可靠。

謝梓瀾喜歡那樣的笑容,就像五毒譚的秋天,即使有些花兒凋零,卻有些依然豔麗著,就像陽光即使在烏雲後也能擠出一抹明媚來。

無花卻莫名地覺得有點兒不舒服,他第一次在這樣的笑容麵前不是琢磨著如何欺之以方,卻是捏了捏謝梓瀾的指尖:“這其實是個能夠為了手足舍棄衣服的貨。”

謝梓瀾果然皺了皺眉,無花便輕笑著,將李尋歡、林詩音和龍嘯雲的過往簡單概括了一遍,言語間似笑似諷,心中卻頗多不以為意,會特特拿出來說也不過是因為:阿謝,這麼個敢於裸奔的貨不可能是你的菜,欣賞也白瞎!

李尋歡又苦笑一聲,卻坦然認下謝梓瀾沉思半晌之後給的一句:“你這對待衣服和手足的方式,還真不如那什麼阿飛的。”

倒是藍蠍子有些不悅:“阿飛就是個瞎了眼還沒腦子的蠢貨!林詩音雖也不怎麼樣,不過這裏養出來的女子都這毛病,斷了又不斷徹底,不肯斷又沒魄力維係,隻知道一味兒怨別人怨自己——可再怎麼說,她也隻是沒眼力識破這甘願裸奔的酒鬼那自甘墮落的詭計、又沒狠心將這酒鬼殺掉當花肥看一輩子罷了。林仙兒那是什麼玩意兒?看上林仙兒的家夥怎麼都不能和看上林詩音的比啊!”

藍蠍子對伊哭之死真心怨念,與阿飛雖然素未謀麵,也已經專注黑他一萬年了。

李尋歡發現自己這兩天似乎一直都在苦笑。

謝梓瀾卻很誠實:“我也覺得愛裸奔不好。但我方才評價的是他們對待衣服和手足的方式,而不是挑衣服的眼力。”

無花繼續捏著謝梓瀾的手,語音溫柔:“就算是比挑衣服的眼力……我也覺得我自己才是最好的——當然阿謝之於我絕對不隻是衣服。”

雖然沒說什麼你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靈魂我的愛的肉麻話,可無花那種如佛陀凝視掌中佛國的溫柔與專注再現,什麼不都表露明白了?

孫小紅直接紅了臉,藍蠍子更是幹脆,吸溜口水歎可惜,半點兒不掩飾。

李尋歡覺得自己又該苦笑了,但不知怎麼的,他的笑,竟是這兩年來難得的輕鬆。

阿飛現在覺得自己整個人似乎也很輕,卻不是輕鬆,而是一種心中最向往的美好被徹底挖開的空。

李尋歡一直在試圖和他說林仙兒是怎樣一個女人,阿飛也願意相信,他這個朋友絕對不是個看不得他找個好女人過平靜日子的人,他隻是堅持李尋歡對林仙兒有所誤會。

即使鈴鈴瀕死之際還在附和李尋歡的話,阿飛也堅持李尋歡必然有所誤會。

因為他雖然不懷疑李尋歡,卻同樣相信林仙兒,更不相信鈴鈴。

那個據說是仙兒婢女的丫頭,在阿飛看來,不過是個陌生人而已。

他從不輕信陌生人。

他信任的每一個人都是仔細選擇過的。

比如李尋歡。

比如林仙兒。

——阿飛並不是第一眼就給林仙兒迷上的男人,也不是那種被林仙兒用肉欲拖進地獄的男人。

他和林仙兒在一起兩年,卻始終不曾真的碰過她。

他享受林仙兒為他烹飪裁衣,享受林仙兒為他擰帕子擦耳朵,甘願為她放下成名尋父的目標,甘願為她用驚豔武林的劍法獵殺野物販賣銀錢……似乎有她的夜晚他總能睡得特別熟,但他們一直是分房睡的。

【無花聽李尋歡說起阿飛和林仙兒分房睡時,就讓李尋歡又細說了那擦臉擦耳的小細節,然後就忽然笑得像一隻終於取得有字真經的玄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