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肅竟然知道我喜歡他。
這念頭駭得我坐立難安。他竟然知道我總在偷窺他,知道我是因為感念他的救命之恩才心生愛慕。那麼,他知不知道那一夜與他溫存的人是我呢?
我不敢去問,縮頭烏龜一樣躲在家裏,哪兒都不敢去。
直到阿青伯來找我。
他說夜歡病了。那傻小子害了相思病、憂鬱症、躁狂症,每日茶飯不思,就想娶媳婦。
夜歡想娶我當媳婦。
我被這個說法逗樂了。難道他想娶,我就要嫁嗎?我以為阿青伯在跟我開玩笑。但他卻很嚴肅地告訴我:“你必須嫁給他。”他說夜歡終日鬱鬱寡歡,根本沒法開口唱歌,“半個月後的萬妖大典,蛉族還要靠他撐場麵。”
我竟忘了夜歡是族中的第一名伶了。但這又有什麼關係?他不能唱,自然還有別人頂上。蛉族的勇士何其多,少了夜歡這臭雞蛋,我們還做不成槽子糕了?
阿青伯急了:“沒有他,別人也都要退出了!”
“為什麼?”在萬妖大典上表演助興,不是每一個蛉妖的畢生誌願嗎?
他鐵青著臉,沒有回答我,豆兒大的眼睛裏射出憤怒的凶光:“總之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他尚是第一次對我這麼凶。我嚇得愣在了原地,看他佝僂著腰遠去,心中不禁一陣委屈。
成親這種事,哪有強買強賣的?
我起身追上去,想和阿青伯說個清楚。哪知道他上了年紀還走得這麼快。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追在後麵喊,他竟像完全沒聽到似的,根本不理我。隻見他繞過半山平原,拐向山頂溶洞,我突然就想起,這會不會是夜歡說的秘密訓練基地呢?
我加快腳步跟了上去,尚在洞口,便能聽到舒揚的樂音悠悠飄來。那是一首節奏低緩的曲子,讓人聽著聽著,全身都懶洋洋起來。可當我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對的時候,上下眼皮已經禁不住打起架來……
我在三天後的夜裏蘇醒。
一道捆仙索將我綁得結結實實。我努力掙紮,那玩意兒卻越勒越緊。冷不防黑暗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你掙不開的。”是阿青伯。他坐在山洞的角落裏,緩緩張開的眼睛射出了赤黃的光芒。
我嚇了一跳,急忙問:“你怎麼了?”
與蛉族的灰綠色眼睛相比,他眼底的赤黃絕不尋常。
他沒有回答我,兀自仰頭,將什麼東西一飲而盡,然後幽幽地道:“不喝這失心釀,怕是誰都抵不住安魂曲的威力呢。”我想起自己昏睡之前聽到的飄然樂音,原來就是促人酣睡的安魂曲。可阿青伯說那是要在萬妖大典上獻唱的曲目,他難道想讓所有人都睡著了不成?
頭皮一陣發麻,一個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我急切地問:“你到底要在萬妖大典上做什麼?”
他吃吃地笑著,緩緩地回複我兩個字:“報仇!”
我第一次見阿青伯,他便說自己早晚要找幽肅報仇。
當時我並沒放在心上。畢竟蛉妖隻是善歌,要與雪梟比劃殺伐的本事,實在是太過自不量力。但我萬萬沒想到他會使這一招釜底抽薪,先以安魂曲誘幽肅入眠,之後要殺要剮,就全憑他開心了。
而為了不讓族中的歌伶在演唱中自己先睡著,他哄騙他們喝下了失心釀。可那傳說中會讓飲用者慢慢喪失自我本性的秘藥,在四百年前曾使幽肅入魔,此後便被風鳴穀中的妖精視為禁藥,再沒人敢亂用了。
隻是阿青伯說他為了報仇,早已顧不得那麼多。
我被他軟禁在山洞的密室裏,每天都能聽見他勸說大家服用失心釀。原來族中的勇士們起初並不想參與他的報仇計劃。阿青伯卻勸服了聲望頗高的夜歡,讓他說服大家為複仇出力。而他許下的條件,就是幫夜歡娶我為妻。
而夜歡那呆子,竟然就糊裏糊塗地成了他的幫凶。
我苦笑著望向眼前猩紅的嫁衣。阿青伯說,我與夜歡的婚禮,就在萬妖大典上舉行。
一切,已是箭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