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城郊破屋。
孟先生正背對著我,在院子裏曬衣服。我輕手輕腳走過去,忽然高聲喊道:“孟之遙,宜君來找你了!”他的背影明顯一僵,旋即飛快地轉過身來。
我心頭一沉——果然是他。
之前我曾細細查看那被宜君格外看重的翡翠鐲子,竟在鐲壁內側發現了篆體雕刻的“君遙”二字。那刻法與孟先生舊傘上的完全相同。我當時還不敢斷定這兩人之間有所牽連,但如今看他這反應,我想我猜的已八九不離十了。
“你怎麼知道……”他慍怒而戒備地瞪著我,隨即恍然大悟,“你是陸坤吾的人!”
我扯扯唇角,算作默認,之後也不管他願不願意,兀自訴說著宜君這些年來有多麼的心如死灰。我告訴孟之遙,陸坤吾會對宜君糾纏不休,隻因他還沒找到一個真正心愛的女子。而我並不同於將軍府中那些宜君的影子。我與她的樣貌氣質南轅北轍。我是陸坤吾眼中最特別的那一個。若想我挽回他的心,解宜君於水火,隻需孟之遙為我編排一場精美絕倫的摔倒。
美好到,令陸坤吾念起與我在秦淮的初遇。
他望著自說自話的我,忽地就朗聲大笑起來:“你未免太過自作多情!”
孟之遙說,宜君曾是前朝的秀女。
她自幼是個舞癡,終日醉心練舞,從不費神去博皇帝的寵愛。就連叛軍殺入皇城,她都沒有發覺。
當日陸坤吾著手下四處搜尋活口,自己則鬼使神差地走入一座僻靜的花園,看見了落英繽紛下,一身素衣飄飄,專心致誌旋轉的少女。他情不自禁地向她走近。
她身旁的舞師豁然立起,高聲問道:“你是誰?”
她被驚擾,腳步出錯,摔倒在一大片潔白的花瓣裏。
她坐在地上,蹙著秀麗的眉,一張嬌嫩的粉臉微微泛著紅潤,就連鼻尖上細密的汗珠都那樣俏麗動人。她眨巴著天真的眼睛問他:“剛才的舞好看嗎?”他心中忽的就一動。血腥與殺戮澆鑄的戎馬生涯中,仿佛第一次透進了如此純粹而輕柔的風。
他一把將她拽進懷裏,在她的驚惶失措中宣布:“你是我的了。”
也不管她早已心許那年輕的舞師,他將她藏進了府邸,用他的萬般柔情,換她的終日以淚洗麵。
“所以你與宜君的相似之處,就是都曾在跳舞時跌倒。”孟之遙輕蔑地笑道,“陸坤吾就是這樣莫名其妙。他得不到宜君的心,就找一堆似是而非的女人來愛他。”
我傻傻地愣在那裏。
之前因為找不到與宜君的契合之處,所以我一直心存僥幸。可如今,孟之遙將真相血淋淋地攤開在我眼前,那樣毫不留情地,一刀一刀,將我心中的美夢剮得支離破碎。
我顫顫地問孟之遙:“你們為什麼不逃?”
他苦笑:“我連他一人都敵不過,更不要說他手中的百萬大軍。當年若不是宜君肯委身於他,我恐怕早已命喪黃泉。”
他忍辱偷生,留在京城市郊,也隻為偶爾探聽到將軍府中有關宜君的一星半點的消息。
“但如今不同了……”他饒有深意地望著我,許久才道,“若我答應幫你編舞,你可願意,幫我救出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