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浮在古橋邊的水麵上。

春寒料峭,冷不過他漆黑的眸子。緩緩掃過堤岸上那上百個黑洞洞的槍口,他抿緊了唇。不能說是不忐忑的。可既然上岸或深潛都隻有死路一條,那他還怕什麼呢?

他隻是握緊了手中的東西——或許放手,還能有一線生機。

但要他如何舍得?父輩們多年來的苦心籌謀,他孤身走這一遭的千難萬險,難道就這樣輕易在他指縫間付諸東流?

他絕不放手!

那群士兵的頭目卻催促他快些上岸。他稍稍遲疑,卻始終沒有動。岸邊傳來一片細碎的“哢嚓哢嚓”聲。子彈上膛了。他咬緊牙關,暗忖著,等下深吸一口氣潛下水去,能逃多遠便是多遠吧……

卻在這時,遠遠地漂來一艘烏篷船。

艙內一豆暖暖的燈火隨風搖曳,暗夜中忽明忽滅,像古林中的螢火。有年輕女子脆生生的聲音自船頭傳來:“我佟綠綺雇個人幫我撈項鏈,還要受你們盤查不成?”

月光太暗,她又站在背光的高處,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臉,隻是聽那領頭的忽然變軟的口氣,推測她定是頗有來頭。

隨後那女子又與那群士兵周旋了一番。可直到他們遠去,他都不敢起身上船。他不確定她有什麼目的。他們萍水相逢,她實在是沒必要救他這個陌生人。

可她卻輕笑著說:“我隻是看不慣他們仗勢欺人罷了。”隨後便著船家撐著竹蒿遠去了。

長蒿漾開的漣漪癢癢地搔著他的胸口。他望著她在月光下漸漸變成一道婀娜的剪影,情不自禁地喊道:“我會報答你的。”

“才不用呢!”她咯咯地笑著,朗聲回應著。又覺得還少了些什麼,想了想,嬌俏地學著男兒的豪邁口吻道:

“朋友,多多保重!山長水遠,後會無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