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的時候,我被內宮的肩輿送回了詠絮宮。

鳧兒在我房內守了一夜,雙眼哭成了兩顆鮮紅的桃子。她抱著我放聲大哭,我卻一滴淚都擠不出來了。

我像去了半條命,擺手示意她出去,然後握著阿夜送我的鐲子,沉沉睡去。

夢裏有阿夜高大的身影。他擁著我,輕拍我的後背,告訴我不要怕。他說我做得對。叔父這樣羞辱我,隻為逼我逃走或者刺殺他。這樣一來,他便有理由去攻打青曲。他一直忌憚我父王手中的十萬兵馬,更加忌諱坊間的傳言——先皇本要傳位於我那雄韜偉略的父王,隻因他膝下無子,才退而求其次,選擇了叔父。

也許昨日我不那麼精心打扮,他依舊是會選擇我的。畢竟即便沛衝繼承了王位,他也隻是個十一歲的孩童。鳧兒與沛衝並不能對叔父的皇位造成任何威脅。

而我不能將父王和阿夜推上這風口浪尖——叔父在我入宮兩年後才有所動作,必定是做了萬全的準備。盡管父王手中有十萬兵馬,但我不想他在垂垂暮年仍要征戰沙場,且要背負謀逆犯上的罪名……

就這樣醒了睡,睡了醒。再次睜眼的時候,已近午夜。

我渴得發慌,抓著一隻茶杯,跌跌撞撞地衝出門去。

竟然落雪了。銀白的玉屑洋洋灑灑地自空中飄落,寂寂地覆蓋在我門前的小庭院裏。我伸出赤裸的腳,輕輕踩在門廊間的雪毯上。可才走兩步,就踢到了一個溫熱的物體。我低頭看,竟然是刑天。他一直守在這裏,頭上和肩膀已積了厚厚的一層雪。

“你怕我死嗎?”我輕聲問他,也不待他答,便徑直走入庭院中去。

大雪仍在下著。我伸開雙臂,仰起臉,望向陰霾的天際,仿佛下一刻便能暈眩著醉死在這片潔白裏。

有強壯的手臂,自我身後,將我輕輕抱起。我由著他帶我回到回廊下,讓我坐在他身上,將一雙冰冷的腳放進他溫暖的掌心。

“阿夜……”我靠在他肩上呢喃。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打濕他的衣襟,轉瞬凝結成冰。

他就那樣任我偎著,隔了許久許久,才在我耳邊輕微卻堅定地說:“我帶你走。”

我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