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清涼。芙桑小心翼翼地拈著衣角,輕聲緩步至書房門外。

隔窗望去,司丞正望著掛在牆上的字畫出神。畫上青衣觀音的眉眼與芙桑有著七成相似,慈和安詳,栩栩如生,卻看得她心痛不已。

司丞,終是放不下這段情嗬。

猶憶得那一日。他捧著剛畫好的觀音像來給她鑒賞。她問他:“何以觀音的樣貌與我如出一轍?”

他羞赧地答:“我畫這畫時,在腦中極力回想我所見過的貌美女子,可思來想去,她們都不及姐姐你十之一二,所以我將姐姐的臉畫做菩薩的臉。”

芙桑看得見他如星辰般晶亮的眸中有沸騰的情意流轉。可他堅守著發乎情止乎禮的準則,從不逾舉。她心疼他的克製,更體諒他的處境。這世間,倫常是萬萬不可觸及的禁地。莫說她是他的義姐,便隻是毫無關係的兩人,如此私相授受,長舌的婦人們也會用口水將他淹沒。

所以對於他和凝苾郡主的婚事,九王爺剛剛釋出善意,她便點頭應允了。也不全因害怕得罪權貴,亦因這也可算是司丞最好的選擇。她看得出王爺眼中對他的欣賞。如若司丞被招為郡馬,日後定會得到王爺的大力扶持,青雲直上。

義父已逝多年,她也終會離他而去。若能為他找到安身立命的所在,她也算完成了義父的囑托,便是走,也走得安心了。

隻是,她為他著想的心,他要到何時才能明白?

芙桑無聲地歎氣。司丞這衝動的性子總不懂得收斂,新婚之夜便留郡主獨守空房,這漫長的一生又要怎麼熬呢?她沒有勇氣衝進房內和他理論,隻得趁著四下無人時,鼓足一口氣向房內吹去。微風輕拂,屋內頓時彌漫一種奇異的香,司丞就在這香味中幽幽地倒了下去。

芙桑這才敢推門進屋,緩緩來到司丞跟前。

他俯在桌上,睡得並不安穩,眉心擰成一個死結。

她伸手為他揉開,緩緩歎了口氣,胸口突然襲來一股鬱結之氣,壓得她痛楚難當,隻是已經習慣,深深呼氣平複過後,口中如常般悠然逸出使人安眠的調子。

“莫言別後終無悔,寒夜清宵綺夢還。深知身在情長在,前塵不共彩雲飛。”

歌聲輕柔如雨滴落簷,漸漸撫平了他急促的呼吸。一縷輕薄的白煙自他腦後升起,芙桑解下纏在腰間的錦囊,將它們盡數收進囊中。

他安穩地睡下了。

芙桑眷戀地望著司丞清秀的眉眼,這是她愛了六年的男子,如今卻已是別人的夫君。她想伸手撫摩他瘦削的臉,但思及仍在房中苦等的凝苾,手就這樣停在了半空中,久久沒有落下。

過了半晌,她喚來下人抬司丞回房,然後轉身,疾步沒入濃濃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