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春去秋來。
赤德仍滯留邊關,歸期不定。奴奴的孩子卻再也等不及了。
那一夜暴雨如注。她躺在榻上,聲嘶力竭的哭喊如高原上夜梟的哀鳴。
痛!
大顆大顆的汗珠和著眼淚急急滾落,牙關都咬出了血。
終於,“哇——”的一聲,一名男嬰呱呱墜地。與此同時,數十名戎裝侍衛破門而入。為首的竟然是大半年都未在人前出現的納朗妃。隻見她身形娉婷,嫋娜有致,全不似懷有九個月身孕的樣子。
她確實沒有懷孕。
九個月來的深居簡出,隻為今夜奪子埋下伏線。
納朗妃不發一語地奪過奴奴懷中的嬰孩,還沒等屋內的侍女穩婆反應過來,她已下令屠城。一時間,嬰兒的啼哭,女人們驚懼的尖叫混成一片。
昔日繁華鼎盛的夢安城,一夜之間,變成了滿地屍骸的死城。
存活下來的,隻有奴奴。
納朗妃是有意折磨她,奪走了她初生的孩子,又將她留在一片血色屍海之中。她威脅著奴奴,如若敢告訴別人那夜發生的事,那孩子定會立時身首異處。
她帶著完勝後的得意神色離開,留下奴奴一人,麵對堆積如山的屍體,陷入癲狂的狀態。
幸而還有牽掛著她的謝賁。
他為她清斂了屍體,一把火將它們燒為灰燼。他勸她離開這座死城,她卻執拗著怎樣都不肯離去。
她說,她要等赤德回來。
不論三年五載,或是十年八年。因為隻有赤德才能幫她救回孩子。
他也隻能陪著她一起等,每天送去糧食和清水,日複一日地見她以淚洗麵,直到形容枯槁。
然後在八個月後的某個黃昏,城外響起了凱旋的號角。
奴奴瘋了似的拔足狂奔,當她厲鬼一樣撲倒在赤德馬前時,甚至險些被他的隨從當成刺客亂刀砍死。
但赤德還是認出了她。他急急地翻身下馬,扶起她秋葉般輕盈的身子。
她不等他問,已經一股腦地將事情合盤托出。她抽噎著告訴赤德:“你為奪九曲而誘我寫下家書……吐蕃與大唐之間的紛擾……我都可以不在意。但我必須要那孩子!”
她隻要那個孩子。
可赤德要她等。他堅定地說:“我定會將孩子完好無損地交還給你。隻是,要過些時候。”
她又跪在地上哭著求赤德。
至少在要回孩子之前,讓她搬入紅山宮居住。她承諾不會衝動,不會私下挑釁納朗妃。她隻想可以遠遠地看一眼自己的兒子。
但赤德不肯。
他隻是著人送她回到夢安城,又派工匠將城內被血染的地方徹底翻修。不過半月,這裏又恢複了往日的繁榮景象。
而赤德,卻再也沒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