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縮著身體,將自己藏進無邊的黑暗裏。
她實在是太想念常遠了。想他的英偉,想他的踏實。她甚至開始思念他寬厚的肩膀。雖然她從未在那裏停靠,可她知道,隻有常遠才能帶著她衝破這一切恫人的黑暗。
徵芸仍是記得今年春天,她與常遠第一次見麵時的場景。
那是一次並不愉快的相親經曆。後來她想,或許是因為常遠太過靦腆,所以不管她說什麼,他都不太回應,隻是頻頻點頭,表示他仍然在聽。
但在當時,徵芸很是不安。
介紹人是她的國文老師。她說常遠出身不俗,軍校畢業後參加過大大小小十幾次戰役,因天資聰穎、表現優異,又被選中出國學習空軍飛行技術。和徵芸見麵時,他也不過才剛剛歸國一個多月。
那她呢?姿容勉強算得上清秀,父親是老實本分的中學教員,母親早逝,她還在念書,家中又有視她為眼中釘的二娘。最起碼,因為二娘的潑辣蠻橫,她是拿不出一份像樣的嫁妝來的……她越想越自卑,所以見麵不到一個小時,便找個借口說要回家了。
常遠卻堅持要送她。
她沒有拒絕他的好意,然後就在家門口,他們聽見了二娘殺豬般的嚎叫。
徵芸的父親從教多年,積勞成疾,肺病實難痊愈,那天更是咳著咳著就昏倒了。一屋子的女人孩子,幾乎是束手無策。常遠便義不容辭地將他背到了醫院。
徵芸以為,見識了父親纏綿病榻的樣子,常遠對她應該避之唯恐不及才對。
但一周後,他竟然來找她了。
他說部隊接到緊急命令,第二天即將動身前往華北,歸期未定。她低著頭聽他說話,以為接下來會是冠冕堂皇的拒絕,但他卻吱唔著說:“那個……你願意,等我嗎?”
時至今日,徵芸心中仍是對他存著許多愧疚。
當初她肯去相親,是因為她想結婚,然後借此逃離那壓抑她太久太久的家。她從未想過會遇見愛情,但命運安排她遇上了常遠。
他們隻見過兩次麵。第一次是相親,第二次便是離別。徵芸甚至來不及記清楚他俊朗的眉眼,所以她會錯認李洲延的背影。而更重要的是,一開始,她也不過是將他當做不錯的結婚對象。她從未想過常遠會對她一往情深——
他離開不到一個月,便寄信回來了,自此便開始了用筆尖神交的日子。
他們在信中談理想,談未來,談巴爾紮克,談笛卡爾。她驚喜地發現,他們在思想上有許多契合點。她想起他初次見麵時的靦腆,那應該是一種溫柔的尊重。她想她愛上了這個不事張揚的男子。
僅憑那厚厚的一摞書信。
而常遠對她的感情也日益深厚。他在信中說:“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蘇武的《留別妻》,用他剛勁的字體寫來,隨便一個彎鉤都足以顫動她寂寥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