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年前的事情。
彥軍敗北。李洲延胳膊上受了槍傷,雖是取出了子彈,但整個人燒得迷迷糊糊,撤逃的時候,便和部隊走散了。他一個人跌跌撞撞地摸回了彥城,卻在大街上昏倒,被好心人送進了教會的收容所。
他病得昏沉沉的,隻是覺得有一雙溫柔的手一直在照顧他,喂他吃藥,替他用酒精擦身。那感覺像母親,像戀人。從戎多年,他尚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像是安睡在繈褓中的感覺。
後來,也不知是過了多少天,他終於醒了,發現徵芸就在他身邊。他想問她的名字,但她好像忙得緊,見他已醒了,就去照顧收容所裏其他病患了。
那時的他衣衫襤褸,看起來真的和一個乞丐沒什麼區別。他想先回軍部將自己收拾幹淨,再來體體麵麵地謝她。而且離隊那麼多天了,他也應該快點回去報到才是。
但幾天後,當他穿著嶄新的軍裝回到收容所的時候,徵芸卻不見了。
打聽一圈下來,他才知道,當時在收容所裏照顧難民的,都是彥城裏某個教會學校的學生。她們趁著暑假來教會幫忙,如今開學了,便都回去上課了。李洲延詢問到底是哪所學校,卻沒人記得清。他隻能一間一間去查,但還沒有查到,部隊便派他出國學習了。這一去就是兩年,回來後沒多久,便又和常遠一起奔赴華北前線。
“總之,”他笑得有些無奈,“這一來二去耽誤下來,我竟然到現在才找到你。”
徵芸歪著頭想了好久。
三年前,她確實和同學們一起去過教會的收容所幫忙。但當時北方動亂,彥城湧進了無數難民。收容所人滿為患,她照顧了許許多多人,受傷發燒的不下二三十個。她實在是想不起,他到底是哪一個了,隻能略帶歉意地說:“我沒什麼印象了。”
李洲延苦笑:“如果我也能忘了,那該有多好。”
徵芸一驚,不知該如何接下去。這幾天,李洲延總是有意無意說些曖昧不明的話。是她自作多情嗎?他明明知道她是常遠的未婚妻,怎麼可能做出對不起自己兄弟的事?但又是為什麼,他總要那樣深情而憂鬱地望著她?
而自己的心……動搖了嗎?
徵芸覺得自己太壞了。常遠在前線流血拚命,她在後方高床軟枕,竟還要生出許多不該有的想法,禁不住要迷失在一片虛無的柔情之中。
徵芸甩甩頭,不許自己再想下去。
她是與常遠有過生死之盟的人。他們給彼此的允諾,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即便常遠真的有什麼不測,她也不可能與他的兄弟在一起。
她不是戲裏唱的水性楊花的女子。
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