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老街綿延著青石道路,灰磚白牆,宛如玉帶的河流橫穿小鎮,水流淙淙,如訴如琴,散發著千年的清韻,流傳著世事的悠遠。
“福字製傘鋪”古舊的招牌。招牌上“百年老店”銅鏽斑駁,但依舊清晰可見。臨街的店鋪架構是前街後坊,木結構,鋪板門,兩三進。被周遭氣派寬敞的店麵夾擊圍困,陳氏製傘鋪的門麵越發顯得矮小破舊。
傘鋪裏顧客寥寥,門可羅雀,生意冷清。
陳秉午的老伴林達蘭梳著老太太款式發髻,穿著整潔的對襟棉襖,手裏拄著一把合攏的油紙傘,站在門口看著正在忙乎的陳秉午和陳琨露出笑容。但模糊不清的自言自語和無焦距的呆滯眼神出賣了她是老年癡呆患者的真相。
她的腳下匍匐著一隻叫來喜的溫順老黃狗。
2003年冬。手工匠人陳秉午正在認真製作油紙傘,腳邊坐著外孫陳琨。
冬日午後的陽光明亮而不刺眼,從一塵不染的玻璃窗外透進來,照在一雙布滿老繭的手掌上。那雙手拿著鑽子熟練地捆在腰間,通過細線纏繞拉動鑽頭,用拉二胡的姿勢,在薄薄的傘骨上打出一個個均勻規範的孔,動作流暢,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與落寞的門麵形成對比的是,陳舊的木質門框外,枯樹幹枝的映襯下,一堆正在晾曬的五顏六色的油紙傘充盈眼簾,透過陽光,紙傘在桐油的滋潤下清澈透亮,薄如蟬翼,或素潔或豔麗,或濃鬱或淡雅,或如一朵朵盛開的花朵,或如一幅幅恣意的水墨畫,美不勝收。
陳琨出神看著姥爺製作油紙傘,因為父母出了車禍早早離開人世,和姥爺姥姥相依為命的陳琨年紀雖小,卻相當懂得生活的不易。此時他把視線投向隻會笨拙微笑不會說話的姥姥,腦海裏情不自禁閃現出這對老兩口的日常:
白天。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個頭不高的林達蘭怯怯地走在身材魁梧的陳秉午身後,一隻手不忘牽著陳秉午衣服的一角,在他們身後,跟著黃狗來喜。遇到人多的地方,陳秉午馬上牽住林達蘭的手,生怕她被人群擠散。
傍晚。長長的青石板路上,已經年老的夫妻倆身形佝僂,陳秉午瘸著腿,費力地一瘸一拐挽著老伴蹣跚走著,兩人在路燈下投射的身影顯得那麼渺小孤獨,卻猶如一個整體,密不可分。
雨天。他們撐著油紙傘,傘下布滿老年斑的手掌緊緊握著,十指相扣,誰也離不開誰......
這一幕幕溫馨的畫麵,猶如石刻一般,深深烙印在陳琨的腦海裏,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裏隻能孤身在人世間奮力闖蕩的他,每每掙紮在生存線上,回想起這些溫暖的記憶,才有了活下來、向前走的動力。
陳氏製傘鋪,晚上。
店外正下著雨,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發出了淙淙的脆響。
陳琨端個板凳坐在陳秉午旁邊,入迷地看著姥爺陳秉午那雙粗糙卻靈巧的手在細密的傘骨縫隙中穿針走線,來回交叉編織網紋,像在彈琴。
這是陳秉午的油紙傘手工作坊,打孔穿線隻是其中一個環節,一把油紙傘的製作從選毛竹、製傘骨、製傘頭、熬桐油、糊紙、繪花,工序達100多道。經過如此複雜的工序,最終才能成就一把普通的油紙傘。
昏暗的燈光下,一把紅色的油紙傘如火似血。
陳秉午緩緩打開紅紙傘,抬眼端詳,方圓的紅傘麵上梅花圖案鮮活,在燈光下散發著精致奪目的光芒,整個灰暗的店麵也明豔了起來。
陳琨:“姥爺,這紅色的油紙傘是做什麼用的?”
陳秉午:“古代人趕考或者辦喜事,都要備上一把紅紙傘,代表著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