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大的字識不得半筐,不認磅不會算賬,卻做大生意,上百萬的資金轉著圈,屁股底下一輛2.0桑塔娜。在付莊“日兒——”一圈,“日兒——”又一圈,一天不下十來回。這就是劉棉花。
當然不是真名,因為倒騰棉花發的家,都叫他劉棉花。十年前劉棉花去鄉棉站售棉,算賬的時候棉站的丁會計中午喝多了酒,把一遝百元票子當成十元扔出窗口。劉棉花剛“哎”一聲,同來的一個堂哥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推到一邊,然後不動聲色接過丁會計扔出來的票子,拉起劉棉花就走。丁會計一口氣扔出五萬多,等他酒醒後再去各村往回要,卻難了:都不承認。丁會計要了兩天,見沒了希望就垂頭喪氣往回走,那時侯工資還不高,五萬塊對丁會計來說簡直就是個天文數字。要不回就得自己賠,丁會計越想越沒出路,過供銷社時買了一瓶“敵敵畏”。來到村外無人處,擰開瓶蓋往嘴裏送。突然飛來一物打掉了農藥瓶,丁會計一看,是一遝百元鈔票。
自此後倆人成了“厚人”,丁會計讓他收棉花來賣,丁會計說我就是看中了你這一點,讓他找一個會算賬的跟著。來棉站售棉,每次都給他長1到2個等級,三十五十塊就到了手。隔一段時間劉棉花就鑽一回丁會計的單人宿舍,出來時丁會計也不送,好像挺不耐煩似的。劉棉花幾年下來蓋了一座紅瓦房,惹得一莊人眼紅。後來丁會計升成了站長,劉棉花照例倒棉花,隻是騾馬車換成了大汽車,軟包裝換成了硬包裝,一次三車兩車,都是高等級。賣了花,幾十萬現金,大票小票的用化肥包一裝,背起就走,接著倒第二趟。有一次,他背著化肥包回到付莊,準備第二天去拉貨。家裏人一看,嘴都成了驚歎號。爹把院門插上,還用杠子頂住,然後端了一杆填滿鐵硝和炸藥的打兔槍屋裏屋外轉悠,一夜沒敢眨眼。媳婦也一樣,懷裏抱一把菜刀,身子抖了一夜。天明的時候,爹望著那一堆鈔票突然哭了,說他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問這錢是不是兒子掙的?劉棉花一笑,告訴爹:說它是也不是,說不是它又是。說得爹和媳婦如墜霧裏。
劉棉花隔一段時間照例鑽丁站長的單身宿舍,出來時丁站長照例不送。但劉棉花的生意卻是真大了,有時棉站司磅員過一天棉花,一看碼單全是劉棉花一個人的。他讓那個親戚跟著算賬,還買了一輛新桑塔娜,讓那個親戚給他開著,在莊裏“日兒——日兒——”地亂竄。莊裏人都知道劉棉花發了,據小道消息,劉棉花還在城裏養了一個,不知是真是假。
誰知他的“厚人”丁站長卻出事了,有人告他包二奶且有實有據,在城裏什麼地方買的房子生的還是男孩已經兩歲了。告他的人顯然下了大功夫,丁站長知道自己得罪人了。紀檢委下來調查,丁站長不慌不忙,說這是誣告,如果真有這回事他情願去坐牢。紀檢委把那女的控製起來詢問,女的承認自己是被人包的。說了出來,卻是劉棉花。劉棉花一個農民,紀檢委也沒法處理,自然不了了之。後來丁站長又被告了,檢察院傳喚去,說是有一批賣給紗廠的棉花攙雜使假,打開棉包外層是好花裏麵卻是廢棉、短絨和石頭。丁站長還是不慌不忙,說他們棉站也是受害者,因為收的就是這個樣,夜間檢驗沒檢查出來。叫來售棉者一問果真如此,就把售棉者逮捕了,判一年半還要罰款。這個售棉者就是劉棉花。罰款的時候,劉棉花卻說沒錢,去銀行凍結他的賬戶,一看,賬上隻有幾千。沒錢不說,劉棉花還有貸款,幾個銀行加一塊兒竟有幾十萬。去扣他的車,車早沒了影,一查,根本不是劉棉花的名。就又加了一年刑。
劉棉花服完刑一出來就興衝衝去找丁站長,誰知丁站長卻躲著他不見,打手機又一直關機。劉棉花心裏一咯噔,趕緊去銀行查另一個帳戶的錢,帳戶上的錢早讓人取走了。劉棉花心裏再一咯噔,還有一個人知道這個帳戶和密碼。劉棉花不死心,再找丁站長,丁站長還是躲他。銀行聽說他出來都找上門追貸款,法院巡回法庭把他的房子家產一並收去還貸款。劉棉花全家隻好住進了莊口的機井房,爹一急犯了腦血栓躺床上不會動了。醫生來輸了幾回液體見他家拿不出錢,再去喊,不來了。爹流著嘴水哇哇說不清還隻管說,大概是不讓管他了,全家哭作一團。劉棉花從鬧哄哄的家裏逃出來,他不知道該到哪裏,隻管瞎轉悠,轉到供銷社一頭紮了進去。他拿起一盤繩拉拉又放下,臆怔了一會兒,就買了一瓶“氧化樂果”。
劉棉花來到莊口,也就是當年丁會計喝“敵敵畏”的地方。劉棉花很覺驚奇,自己咋來到了這地方。劉棉花打開瓶蓋,一股刺鼻卻帶著甜濃濃的氣味直撲鼻腔,他往嘴裏倒的時候突然想:
自己的“厚人”會不會也在暗處藏著,使出一遝鈔票砸一家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