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是個結巴嘴，從小就受人耍笑。夥伴們見了他喊：“結巴嘴，賣棒槌，一分錢，買你仨……”勝利氣得還嘴，可是越氣越說不出來，半天才崩出幾個字：“你……才……結巴……”夥伴們哄一聲散去。
上學後，常有同學欺負他，他就去告訴老師。老師問，誰欺負你了？他是怎麼欺負你的？勝利指手劃腳解釋半天，也說不出個名堂，班裏的同學圍住他哄笑，老師很煩，說他：“以後弄清楚了再告訴我！”勝利很委屈，淚水在眼裏直轉圈。
父親為了治好他的病，就買豬尾巴讓他在嘴裏噙，那幾年，三鄉五裏誰家殺了豬，都要捎信給他家。長到十幾歲，豬尾巴用了百把條，還是沒治好。父親失望了，對勝利娘說：“勝利長大了不好找媳婦呀！”
初中畢業後，勝利沒考上中專，也沒考上縣一中，父親就說：“是個捋鋤把的命！”勝利回家種田，很能吃苦，跟成年勞力幹一樣的活，父親極高興。農閑的時候，就讓他跟車掙錢。鄰居四清買了一輛拖拉機往新鄉送大沙，勝利跟車卸沙，一月一百塊錢。勝利舍得賣力，別人卸一車沙一個小時，他才半個小時，四清逢人就誇他，還給他加了二十元工資。一次在工地卸車後，四清讓他瞅著後麵倒車，勝利很受鼓舞，叉著腰給四清打手勢，嘴裏喊：“倒——”車退到了工地夥房牆跟，勝利想喊：“倒不得了”。可他一個倒字喊了半天，等他全喊出來時，嘩啦一聲車已經撞倒了磚牆。四清賠了人家一千塊錢，就把勝利辭了。父親陰著臉，斥他：“沒用的東西。”
勝利很傷心，也很惱自己。其實他早就能和常人一樣講話了。沒人的時候，他經常練習說話，他能一字不結巴地說很長時間，他還能唱戲，越劇、京劇、豫劇……他一個人的時候張口就來，唱得字正腔圓，很有味。隻是一到人前，他就緊張了，又恢複了結巴和笨拙。
這天，勝利在河邊飲牛，看見村長的兒子建國掉進了河裏，勝利扔下韁繩就往棉花地裏跑。村長正在給棉花打杈，勝利拽住村長的手，急得直比劃：“你……你……”村長平時不大喜歡他，見他這樣就甩開手說他：“有話就說，拉扯個啥？”勝利情急之下，擺出了唱戲的架勢，他做了個甩袖的動作，又正了正帽子（其實他頭上什麼也沒戴），然後唱到：“你的兒建國他在河邊，掉進了水裏，你快去別遲疑……”村長一聽撒腿就跑。
建國得救了，村長讓他跪在勝利麵前，“好侄子，救命恩人……”勝利慌得不知幹啥好。這時村長揮著胳膊衝圍觀的人喊：“大家聽著，以後誰也不準再欺負勝利，勝利是個好後生呢！”圍觀的群眾也都伸大拇指，並且關照自己的小孩。勝利格外激動，他望著大家，張口說道：“這算個啥？俺不會鳧水，也沒救出建國……”他說得很慢，卻一個字也沒結巴。村長和眾人都愣了。
勝利自己也愣了。他怎麼也沒想到，在眾人麵前，他居然能不結巴地說話了。他突然淚流滿麵，用手擴成個喇叭喊：“俺能說清話了！”
大家聽得清清楚楚，勝利不結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