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我突然岔開了話題。
沒有理會他的反應，我自顧自的說道：“從前有個還算顯赫的世家，家主在酒醉之後一時亂xing，和家中婢女生下一個小孩，不得已之下，這婢女被家主納為小妾，但是卻遭大婦嫉恨，連帶生下的小孩也被認為是‘賤種’！婢女產後體弱，加上心情抑鬱，大半年後，終於撒手西去，留下一個不滿周歲的小男孩。”
“在母親眼淚中長大的小孩懂事出奇的早，自他睜開入世的第一眼，他就感受到了人世的心酸和苦澀。之前有母親的護翼，大娘二娘哥哥姐姐們還有所顧忌，如今母親的逝去，小男孩的苦難也就開始了。”
“從會走路開始，小男孩就成為了家中的小廝，清掃，斟茶，照顧兩條獒犬，等等一些本來該是下人做的事，全都攤到了小男孩的身上，甚至一些連下人都不用做的事，也需要小男孩去做。他雖然是府中的‘三少爺’，但是一個尋常的仆役可能都比他有地位。”
“被哥哥姐姐們欺負乃尋常之事，稍不小心，就會成為大婦懲戒的對象，小孩經常渾身青紫，頭發蓬亂，就像個小乞丐。睡的是搭在犬舍旁邊的窩棚，吃的是連獒犬都不吃的殘羹冷炙，很多時候甚至因為一點小小的疏忽，連殘羹冷炙都沒有。因此，傷痛，饑渴，在時時的折磨著瘦弱幹癟的小孩。”
“如果說責罵，鞭笞，饑渴隻是讓小孩覺得身體疲累，那麼府內所有的人，無論少爺小姐，丫鬟仆役，還是花匠馬夫，看到他時如吞了隻蒼蠅般的惡心、鄙視，逼不得已與其說話時冷嘲熱諷的語氣，或當麵或背後惡毒的咒罵，等等一切，都好似一條附體的毒蛇，在時時啃噬著小孩的心。”
“麵對如此不公的對待，小孩曾寄希望於那個叫‘父親’的男人，可以給自己一個公正的待遇，但是在他記憶中與那個男人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麵，每次都看到男人皺著眉頭，一臉的嫌惡，他失望了，死心了，也絕望了。多少個漫漫長夜，小孩蜷縮在窩棚裏無語問蒼天，為何要讓自己到這個世界來受苦？但是蒼天從來沒有回答。如此的狀況，也讓小孩慢慢的封閉了他的心，冷漠的看著周遭的一切。”
“他想逃離那個地獄般的所在。但是矮小瘦弱的身材，根本無法越過高牆的封鎖，而且他根本不被允許跨出大門一步。小孩在默默的忍耐，等待著時機。”
“歲月匆匆，一晃已是三年，小男孩四歲了。這天他終於等到了一個天賜良機：除夕夜，府內眾人歡聚一堂，唯獨忘記了他的存在。抱著必死之心的他，翻身跳下了府內的下水道。從下水道鑽出的第一眼，他看到了日後成為他師傅的老人，小孩的命運也由此而改變。”
“十二年的非人訓練，讓他具備了在這個世界存活的資本。離開師門後，他再次回到了冰冷的現實，麻木的在那個鋼鐵叢林中消磨時光。幾年來，他就像一匹孤狼，冷冷的看著人世的爾虞我詐，世人的冷酷無情，小人的欺騙背叛，偽君子的陰險狠辣，……本以為生活會一直這樣，直到生命的完結，沒想到《希望》出現了！本想以此逃避的他，卻通過自己的能力加上幾分運氣，獲得了還算可以的成就，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話說到這裏，我的敘述也就嘎然而止。聽到這裏，傻子也聽得出來，其中的小男孩就是我，但是我淡淡的語氣，仿佛在述說一個不相幹的人。
這段記憶早已被我塵封，如今再次翻出，心裏陣陣揪慟。
我告訴他這些事，並不是我對他多信任，而是基於對合作夥伴的一種坦誠。或許我們以後會成為朋友，但是見慣人世間的醜惡，我並不會對其抱以太大的期望。
但是不能做朋友，並不意味著不能合作。
合作夥伴，最初往往都是各種形式的利益結合，但是共同的‘利益’卻可能讓他們變成至死不渝的兄弟！
楊帆驚呆了。才智如他，當然知道我所說為何。但正是因為如此，他才為自己剛才的判斷感到羞愧。不久前，在酒樓，自己還說過‘有些人通過艱苦的努力獲得了相當大的成功’，既然如此，對方為何不能是那‘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成功’之中的一員呢？自己枉自一向以才智自詡，沒想到自己也會犯這種先入為主的低級錯誤！
此時的楊帆，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飛揚的神采，代之而起的卻是羞愧和懊悔。
我點點頭，會羞愧的人，還不至於無藥可救。
“楊帆，你在‘天下第一樓’所說的話，是否當真？你真願意為平民做點事嗎？”我沒有安慰他，有些東西，外人是幫不上忙的。
“公子，……”
“不要那麼見外，叫我傲宇或者夜風都可以。”我打斷了他的話。
“那好，夜，夜風。”楊帆很快調整了自己的情緒，“當然，我當然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