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謝如嫣(2)(2 / 2)

韓鍾幾步踏到謝如嫣門口,停住了,頭暈乎乎的靠在門框上,壓低聲音問:“夫人,睡了沒?”

可歎他本來嗓門兒就大,又是大醉的時候,縱然想壓低聲音,仍有點像吼叫。謝如嫣隻是闔目躺著,裝睡不語。

韓鍾不見裏麵回答,就小心兒開門進去,躡手躡腳、東倒西歪,抓了把椅子來坐下,那椅子腳“砰”撞在地上,倒把他自個兒嚇了一跳,吐舌道:“乖乖,你要吵醒夫人!”

謝如嫣想笑,好容易忍住了。韓鍾看她沒動靜,方才放心坐下來,盡量低聲道:

“夫人,我從前聽說你很美,倒沒想過我韓鍾要搶別人的老婆,光想:我看看她怎麼個美法好了。聽說你嬌弱,怕嚇著你,沒敢帶人闖到你家去,叫人幫忙想法子騙你出來。一見麵,我想:完了!我像腦殼子被人拿刀劈開了一樣,啥也想不起來了,光想著要和你一起。”

他舌頭有點不利索了,晃晃腦袋,繼續道:

“我叫你家破人亡,對不住得很!可我心裏倒歡喜。小月那件事,我不是信你會愛上我,我是想:你都已經家破人亡了,除了跟我,還能跟誰?這輩子就跟著我吧!也沒其他地方好去了。我是個粗人,不假。我配不上你。可就是想跟你一起……頭發白了死在一起。那些女人問我最想做什麼?我不是不想跟她們上床,可我怕你冷。知道你怕黑,我怕小丫頭們不上心把火給熄了。我怕你發噩夢嚇醒過來叫不著人陪你。我坐這兒吧……呃,我酒氣臭,怕熏著你。那我到旁邊房間睡去。你萬一想叫人,我韓鍾在這裏!”

他搖晃著站起來,滿足道:“我最想說的,就是這些話啦!”踉踉蹌蹌走開,忽然又站住,看著謝如嫣赧然道:“夫人,你有沒有一點……喜歡上我?”

謝如嫣躺著,沒有回答。韓鍾抓抓頭,“嘿嘿”的自嘲著笑了一聲,到旁邊房裏去了,“咕咚”一聲倒在床上,雷鳴樣的鼾聲隨即響起來。

謝如嫣這才睜開眼睛,很輕很輕道:“老天都在幫忙我呢。”

可她的眼睛裏,有兩行眼淚垂下來。

這個時候,離城之外,周朝晉楚文的帥帳中,正在進行激烈的爭論。

說是爭論,其實是大部分的將領在極力勸諫晉楚文。

謝如嫣的身份已經查清,確實是身負父仇夫恨的名門閨秀,可是……“此人與凶手同眠共枕兩年多,其貞節已蕩然無存,其說辭也未可盡信也。”“如她撒謊,我軍冒入敵城,落入陷阱,該如何是好?”“此人容貌妖矯無匹、行事出人意表,是所謂尤物也,‘不妖於人,必妖於身’,行處必帶來禍患。軍國大事豈可賴此婦人一席話而定耶?”

這是主流意見。

晉楚文力排眾議,聲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如何出兵我們可以再行計議。”——設計了幾套應對方案。

有個心腹校將還是不服,議論說:“聽說那是個白虎煞星,不會煞到我們大人了吧?”晉楚文聞之大怒,軍法處置了。三軍從此整肅備戰。

轉眼,謝如嫣的生辰到了。

臥床靜養這麼些天,她日常行走已經沒什麼問題,對韓鍾撒嬌道:“這幾天悶死我了。生日弄得熱鬧點兒好不好?”

韓鍾滿口應承。本來就要給她準備宴會的,此刻更大張旗鼓籌備起來。謝如嫣又建議多備些酒菜傳給守城的兄弟們,並把大小將領都請來赴宴,慰勞他們這麼多日的辛苦。

晉楚文不愧是一代名將,把他要攻城的準備工作瞞得風水不透,韓鍾派出的探子打聽回來,還說周軍營帳中喂飽馬、收拾行李,打算回朝了。因此韓鍾放心得很,答應了謝如嫣。肖參將這麼仔細的人,也看不出破綻,已答應下來赴宴。

那一日,夕陽徐徐往山後落去,餘暉如血,謝如嫣坐在菱花鏡前,慢慢選著胭脂。

她穿了件淡紅色的舊衫,並沒作什麼隆重的打扮,烏雲輕挽,娥眉淡掃,已襯出明眸流轉、笑靨如花。頰邊為磚屑擦出的傷痕並未全部消去,她也未撲粉掩飾,任一道微微的紅痕留在那裏,反更顯得楚楚可憐。

她將手邊一排胭脂膏挑來挑去,主動請纓來服侍她的能歌美女忍不住建議:“夫人,您今兒是淡妝,不如用這粉紅的?”謝如嫣笑笑,卻揀了一支豔麗的火紅,在唇間一點,望向鏡中。本自衣如輕雲、頰如冰雪、眸如深潭,著這點火紅一染,仿佛個仙子忽然得了人間煙火、通體都透出風流!

隻聽身後“嗬”的一聲,回頭,韓鍾愣愣站在那裏,抓抓頭,笑笑:“夫人,是那一夜的衣服。”謝如嫣也點頭,笑,目光落到梳妝台旁一疊宣紙上,忽然露出點驚慌的神色,忙拿個東西壓住了,這才跟韓鍾赴宴去。

韓鍾是個粗人,沒往深處想。那能歌美女卻留了個心,悄悄溜回來進得房中,看那疊宣紙的頭一張上,印了點墨跡,似乎有人在上麵寫過什麼,墨跡印至下麵的一張紙頭,便留了下來。美女仔細辨認字跡,笑了,悄悄到宴席前,瞅個空子把韓鍾叫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