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1 / 3)

不是明明說“我是真的很高興,因為我沒有任何遺憾了”嗎?可是為什麼,眼淚止不住往下掉,根本就不聽使喚?

一開始還沒有發現,直到看到那張《流浪者之歌》的照片時,才發現眼淚已經掉到了藤真的手背上。

那種窘迫的感覺沿著脊梁直衝頭頂,感覺腦子裏“嗡”的一聲,好像渾身的血液都衝到了頭上,慌亂中隻說了一句“非常抱歉”就要起身,渾然忘記了左腿舊傷複發就想往外跑。

重心在瞬間偏移但又被瞬間拉回來,剛剛起身卻被藤真拉住了右手,聲音和往常一樣溫和平靜:“怎麼,照片還沒有看完呢,為什麼要走?”一邊說,一邊把星奈按回椅子上坐下。

不知道從何答起,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心情,星奈不敢抬頭,發現原來緊緊咬唇,此刻依然是可以把眼淚忍回去的有效方式。可是,用全身的力氣才能控製住不讓自己哭出來,那麼吃力,吃力到連肩膀和雙手都忍不住發抖。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許隻是幾十秒,也許是好幾分鍾,很努力地強迫自己深呼吸,沒錯,應該……應該已經沒事了吧?星奈試著自欺欺人地這麼想,可是沒有用。雙手冰冷這種事實沒有辦法說謊,在這期間藤真一直握著她的手也沒有覺得可以讓它暖過來。

那種沉默維持久了自己都覺得難堪,星奈很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對不起……我……我隻是覺得……覺得很丟人,自己特別沒有出息……明明說很高興的……結果……結果……”果然還是太不擅長控製情緒了嗎,明明應該很簡單的一句話,為什麼還是說不下去?

“其實……星奈完全沒必要這麼認為啊……”說這句話的時候藤真覺得心裏很堵,可是眼下自己更應該哪怕是偽裝出鎮定來。下意識地低頭掃了一眼桌上的照片,又回頭看了一眼星奈,猛然間想起之前的一些事,藤真突然就覺得心裏雪亮了。

於是笑了笑,鬆開一隻手從衣袋裏拿出了隨身帶的手帕遞過去,換上了一貫流利而又穩定的語氣:“星奈當然會覺得難過,因為遇到這樣的事,換了誰都會覺得難過,並不會有任何人成為例外,因此,星奈並不用認為,難過是什麼丟人的事。”

依然緊緊咬著嘴唇,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想要湧出眼眶,星奈竭力讓自己不要哭出來,連手帕也忘了去接。藤真暗自歎氣,抬手幫她擦了擦,然後把手帕塞進她手裏:“我不會勸你什麼的,因為所有的道理你都懂。你一定是覺得很難過,那就索性放自己難過一會兒吧。”

六歲開始的花滑生涯、十三歲和十四歲的大起與大落、十五歲的自閉與沉默、十七歲的生日與謝幕……那麼多的記憶與期待堆疊著,一層層地壓下來,而藤真剛才似乎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在此時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化解她情緒的最後防線。

沒錯,難過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所有的道理也都懂,隻不過是……隻不過是想難過一會兒……星奈拿著手帕捂住了自己的臉,指縫之間眼淚終於不受控製滾滾而下。

“是啊,我沒有看到星奈哭呢,星奈隻是難過一會兒而已……”藤真無聲地微笑,驀地覺出了釋然來,在這樣相對而坐的時候鬆開了右手,安撫性地輕拍她的後背。

那種短暫的沉默與其說是思考措辭,不如說是適時的休止,藤真定了定神,視線所及看到的是她的後頸,其實也覺得惋惜,可也依然微笑:“星奈隻是難過這一會兒而已,並不會影響或者動搖將來,以及,星奈依然會成為,不輸給自己期待的人。一定,會是這樣的。”

說這番話的時候,藤真原本還能帶著微笑,可是越說卻越覺得,有一種冰涼的感覺浸透開來,就好像心都沉到了水底。

說得多輕巧啊,隻是難過一會兒而已,藤真發現自己不敢去想象,如果自己也遇到同樣的事情會怎麼樣——比如國中剛拿了“最佳投手”以後就被告知再也不能打棒球、再比如高中隨意哪個時候被告知再也不能打籃球、抑或是國小的時候被告知說再也不能彈鋼琴——無論是哪一個假設成為現實,都是不敢代入的。

意識到這一點以後就像被兜頭淋了一盆冷水,在覺得清醒的同時卻有些透不過氣來,原來相比之下,從小到大,自己那些所謂的、可能或者可以被冠以“挫折”之名的經曆,相比之下全都算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