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道,這裏曾住過一個白紙般透明,又心明如鏡般的青衫仙子,紗帽下玉顏平靜無瀾,修長的手最愛撕扯青梅皮,貝齒咬下青梅肉時,總是微不可察地滿足一歎。他最喜歡下巴對著人顯示身高,最喜歡風扶起青衫在空中翩躚而落,最喜歡胳膊夾著某人,最喜歡敲發愣的某人,最喜歡向某人所要東西,最喜歡一個人霸占某人的床鋪,甜夢酣香。
即便早已做了心理準備,卻還是忍不住心中一陣抽痛。
那個說“不哭,微顏,給你,獎勵。”的僵硬青梅君,終是離開她,去追尋他的追尋了。
沒留下一書一字,沒有一句告別的離去。
她本以為自己果決的可怕,可和這人相比,自己還真是仁慈。
吳微顏覺得臉上有點癢,伸手卻摸到了臉上晶瑩的淚珠。她捂著臉,後背靠著粗糙的門框,腿使不上勁,隻能一點點任著自己滑下。抬著頭,可指縫間還是滲出了淚。沿著皮膚,沿著血脈,沿著筋骨,一分分,一寸寸,溫熱地劃破她的小臂,滴落在藍衣前襟的蘭草上。
這洪陸這麼大,何時才會再在梧桐葉飛舞的秋季,見到那白馬古劍,紗帽青衣。
——
啟程後,宋易邊來到吳微顏的馬車裏,對那些她的“仆人”們說著西梁的風土人情,說西梁王宮的富麗堂皇,說他卻覺得那還不如叢林中的小竹屋,說王宮裏他最喜歡的是不同於其他宮隅雕梁畫柱的地方,而是西殿後山的前塵崖。
宋易邊忽然叫停車馬,拉出眾人中發呆的吳微顏,蹬著樹枝,飛向他口中的十裏梅林。那是鎬京路上一座叫定海的大城鎮郊外的野梅林,後被南巡的大燕皇帝發現了這處美景,送給了身側最受寵愛的菁妃。
宋易邊抱著吳微顏避開了守園的衛兵。在梅林最中央緩緩降下。吳微顏腳尖剛點地,就聽到宋易邊溫柔而優雅的聲音附在她耳側道:“微顏,若是梅上雪能融化你心頭的不快該多好。”
吳微顏怔住。他見過李雪了?還是自己的不悅表現的明顯?
又一陣寒風起。
那是宋易邊站在她身側,隻留一個背影的他,黑袖破空一揮,夾雜著雪的寒風。
宋易邊側頭對她微笑,隨即轉身,麵向他張開玄黑寬袖,深吸一口氣,大大揚著唇角,釋放般的大呼道:“我,願做你的風,掃去壓迫你的雪。我,要當你的風,吹開你最美的一麵。”
那人黑衣錦袍,矗立在漫天飛舞的白雪紅梅間。冬風掀起他的衣袍,卷起他的烏發,玉顏上掛著華美優雅的溫暖笑容,眉間睫毛都落著薄雪,鳳目黑眸中映著吳微顏呆愣的麵容,嗬出的氣息在麵上罩起氤氳霧氣,陽光下華光閃閃。
世界靜的隻能聽到刮過耳側的風聲,和梅花瓣落在雪地咯吱地細微輕響。
風雪天地間,最美的不是風雪,不是臘梅,卻是那人雍容的笑。
吳微顏看的入神,宋易邊已雙手捧著她的臉,一點一點的靠近,呼吸可聞。
就在軟嫩的雙唇即將接觸之時,一片同唇瓣一樣鮮紅的梅花瓣,悄然無息地落在兩人鼻尖之間。隨後便是犬吠與來人的大呼之聲。
吳微顏被驚得清醒,心中猛地一跳,一把推開宋易邊,向梅林中竄去。宋易邊則是直接無視掉那一人一狗,看著手上的梅花瓣,將它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住,放入袖袋。然後向著伊人落荒而逃的方向施展輕功,很快追上,單臂一攬伊人腰肢,飛身而去。
宋易邊摟著她落在商隊馬車前。吳微顏立刻推開了他,竄上了沒人的一間貨運馬車,捧著她自己灼燙的雙頰,滿腦子都是那玄黑衣袍人的眼眸,那人在梅與雪之間,對她深情相望,向世界宣告著:“我,願做你的風。”而她則是梅。
隨後她隻聽剛才矗立在風雪梅中的人,站在車外,貼著車壁對她說,今晚住城內的客棧,條件會好一些。隨後便回了他的儀仗隊伍。
兩個時辰後,儀仗隊進了定海城。
吳微顏將三輛馬車停在那客棧的後院,自己則被街上的說書茶館所吸引。
隻聽那茶肆店小二站在自家店前,賣力地對著街上吼著“今日講,理藩世子與十房妖媚妃,鹽城一戰大敗於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