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向前再走十分鍾,就是老教堂了!”科斯嘉指著前方說。
順著他指的方向,孩子們看見了教堂的輪廓——它比想象的要大很多,黑色的穹頂直刺天空。在巨大的灰色天幕下,教堂黑漆漆的身影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墓碑。
“為什麼這座教堂的頂上沒有十字架呢?”米沙問。
“前年十月革命節的時候,搞破舊立新運動,叫集體農莊莊員給拆了。”娜塔莎說。
“在東正教裏,沒有十字架的教堂是不祥之地……十字架是耶穌基督受難和複活的象征,沒有了十字架,剩餘的教堂空殼是天父聖光普照不到的陰暗角落,隻能招來惡鬼和地獄的怨靈……基輔羅斯時代,成吉思汗就在沒有十字架的教堂裏殺戮東正教徒……”科斯嘉說。
“別說了,科斯嘉,怪嚇人的……”娜塔莎打了個寒戰。
黯淡的月光下,積雪的地麵上反射出一種奇怪的油亮。鬆軟的新雪下,潮濕的泥土沾濕了孩子們的靴子。雪很深,大狗沙裏克的膝蓋都埋進了雪裏。
四個孩子穿過高大的杉樹林,翻過低矮的土牆,來到了舊教堂前。
不知為何,麵對這黑漆漆的龐然大物,四個孩子心裏都突然有些害怕起來。他們從未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過這座教堂——從四五年起就禁止孩子進教堂了,周圍的東正教建築,早就拆的拆,改的改,方圓二十裏地,唯一留下的宗教建築,就隻有這座教堂了。據說,教堂的地基是用最結實的花崗岩打造的,光憑人工拆不掉。這黑漆漆的教堂,就像一隻奇怪的猛獸,沉默而凶惡地蹲在黑暗中……它的全身布滿了歲月的傷痕,一道道深深淺淺的裂紋,像老樹上寄生的藤蔓一樣,從牆角邊的泥土裏長出來,慢慢地向上延伸,密密麻麻包裹著這個建築,墨綠色的穹頂上,油漆早已經脫落,露出斑斑駁駁的石灰漿底,樺樹木做的屋簷早已經蜷曲,腐朽,木瓦片像獸嘴裏密密麻麻的尖牙一樣向外齙出,相互擠壓著,向外竄著,仿佛是教堂裏有什麼極端可怕的東西,它們都爭先恐後想出逃似的……
孩子們看著這漆黑曠野裏的孤堡,有些害怕了。
“要不……我們回去吧……”娜塔莎說。
“是啊……要不回去吧……”瓦洛佳附和著說。
“你說呢?”科斯嘉看了一眼米沙。
米沙深吸了一口氣,說:“你們這群膽小鬼,真沒勁!好不容易來了,什麼都沒看到就說要走,唉……你們知道今天這機會有多好嘛,大人都去喝酒了,下一次紅軍節和舊俄曆薦亡節重合,鬼知道要等多少年!”
“要不,我們再待一會兒?”科斯嘉問娜塔莎和瓦洛佳。
“我看……還是回去算了……”瓦洛佳有點怯懦地說。
“瓦洛佳,你這個膽小鬼!算我看錯你了!要回去你一個人回去吧!我是不會走的!”米沙氣呼呼地說。
“我也不走。”科斯嘉也表了態。
“那我……也和你們一起留下……”娜塔莎低聲地說。雖然她心裏很害怕。
“好吧……那我……也留下……”瓦洛佳歎了一口氣。
“這就對了嘛,瓦洛佳,”米沙又高興起來,“別怕,出了問題我保護你!”
科斯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十點半了。科斯嘉是全村孩子中唯一擁有自己手表的人,那塊小機械表是去年五一節米哈伊爾舅舅送給他的禮物。
“已經十點半了,我們趕緊去教堂的後門吧!”科斯嘉說。
“但是圍欄太高了,我們翻不過去啊!”米沙說。
“就算我們翻過去了,我的狗沙裏克也翻不過去啊!”娜塔莎說。
科斯嘉思考了半分鍾,說:“隻有一個辦法了,把前門撬開,從教堂裏穿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