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看了我一眼,整了整被風吹亂的頭巾,繼續說了下去。
“當天晚上,我不知為何,內心特別煩悶,輾轉難以入睡。我內心就想:好了,是時候回去了!第二天,我就用剩下的最後一點錢,買了回家的火車票……
再後來,噩夢就開始了……回到家,我的母親幫我洗頭,在我的一頭長發裏用梳子梳出了幾塊灰黑色的硬硬的東西,當時盥洗室裏燈光暗,母親看不清究竟是什麼東西,還以為是結塊的鳥糞,就罵我說:‘你個野丫頭,整天不知道野到哪裏去,頭發上都粘的鳥糞…’可那鳥糞掉落在地上,竟然發出了卡擦卡擦清脆的聲響,就像是響板在嗒嗒作響……
我低頭仔細一看,立即想起了兔子島上的兔子,想起了它們身上一開一合的密密麻麻的鱗片——是的,沾附在我頭發上的,就是這種鱗片……再接下去的事情,我要是說出來,你一定會覺得驚悚,覺得恐怖至極!我開始頭皮發癢——是那種不可抑製的鋪天蓋地的癢,我用指甲拚命地撓——直到撓除了血,撓地頭皮上布滿了深紅色的傷口……傷口倒是長好了,可是,跟隨而來的,是更可怕的事情:從愈合的傷口裏,從我結痂的皮膚裏長出了一顆顆密密麻麻的小鱗片,它們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像山一樣堆在一起!一開始,我還覺得這是真菌或者是癬之類的皮膚病,我沒有告訴父母,悄悄自己去藥店買了抗真菌的藥膏,可是完全不管用!那些鱗片越長越大,數量也越來越多,已經蔓延到耳根後麵,從我濃密的長發裏竄出來了!終於被我母親發現了,她說:‘你頭上的這些小貝殼,自己都會動……’刹那間我頭皮發麻,冷汗沁出,驚懼到了極點——我想起了兔子身上一張一合的鱗片,想到了鱗片下散發著臭味的膿血!
我們當即買火車票去了莫斯科,去了皮膚科最有名的大醫院。
醫生們誰也沒見過這樣的病症,討論來討論去,拿不出治療的方案。最後一個年紀大的醫生說:‘我以前曾經當過獸醫。你這種病症,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好像在家畜的身上看見過……那些畜生渾身上下掛滿了鱗片,痛不欲生……’
我們趕忙問:‘這鱗片,究竟是什麼皮膚傳染病?’
醫生搖著手說:‘這不是皮膚傳染病,你頭皮上的每一片鱗片,就是一隻活的蜱,它們把頭插進你的頭皮,每當它們開始吸血時,身體就會顫抖,金屬一樣的鱗片互相摩擦,那聲音,就像樂隊裏的響板在演奏……可是,奇怪啊,據我所知,早在幾十年前,這種蜱就滅絕了啊……你是不是去過什麼奇怪的地方了?’
於是,我一五一十地把去黑海邊兔子島的事告訴了醫生。醫生聽著,驚駭地張大了嘴:‘那一定是曾經的隔離區,任何家畜,隻要是身上長出了這種鱗片,就不中用了,就會被送到這島上,任其自生自滅……隻是沒想到,過去那麼多年了,那島上居然還有生命……’
‘自生自滅?醫生,你的意思是?’我焦急地問。
‘那種蜱,一旦咬住了皮肉,就永遠不會鬆口,直到它們的寄主死去,它們才會從屍體上爬下來,尋找新的寄主……你自己也見過那些兔子,它們渾身上下長滿了參差不齊的怪異鱗片,變得像怪物一樣醜陋……’
一瞬間,我看見了自己未來的命運——我會變成一個渾身長滿鱗片的怪物,在無限的痛苦中死去!於是我跪在地上,懇求醫生拯救我。
‘還沒有治療人的先例,要是你實在想試一試,那就按照治療牲畜的方法來吧……’醫生無奈地說,‘隻是治療的過程,將會無比的痛苦。’
‘我做好了承受任何痛苦的準備!’我流著眼淚,下了決心。
於是,最痛苦的治療開始了——醫生拿一把尖嘴鉗,夾住我頭皮上的每一片鱗片,然後用力扭轉著,把它們從我的頭皮上拔下來……蜱的口器咬得那樣緊,每一次拔出都像拔牙一樣痛得撕心裂肺……每一個鱗片被拔出的地方,都留下一個深深的洞,朝外流著膿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