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到要下樓去時,正好碰上了豫洲天然居的掌櫃,掌櫃客套地低頭招呼了一聲:“東家、安大先生,慢走。晚上要用點兒什麼隻管招呼,一定提前給東家準備好,少不得也要請東家指點指點才好。”
“行,晚上回來我下廚房做倆菜,待會兒讓他們給備幾間房,就住這裏了。”姚海棠是懶得住客棧,她住客棧一般睡不著,這是正宗的強迫症。
說完移步下樓,還沒下幾個台階呢,一個黑乎乎的人就伸了手攔在她麵前,姚海棠抬眼一看:“攔我做什麼,我一沒犯事兒,二沒作奸犯科,三沒有吃飯不給錢……呃,這頓沒給。可是這是我的店啊,不給錢也很正常吧。”
也是忽然弄出個太平院的人臉色沉沉地攔著她,她慣來見的太平院裏人都神色挺和氣的,所以猛地來一些她就有點兒犯暈。
她這麼一答安豐很不厚道地撇開臉去笑出聲了,連帶著那攔她的黑衣人臉上都有了笑意:“爺請姑娘去敘敘,還請姑娘莫想多了。”
後半句絕對是不必說的,偏偏還加了,足見太平院的人都是一副德性。她腹誹著的時候,安豐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看了看樓上說:“敢問可是樓上的爺請姑娘過去?”
黑衣人點頭稱是,然後就看著姚海棠。
而姚海棠在想,這對話怎麼聽都像是在窯子裏……趕緊把這念頭扔開,她心說那可是杜敬璋他爹,不帶這麼玩笑的:“那就去唄,難道我還能抗旨不遵啊。”
“姑娘……”安豐都挺她操心,哪有麵君這麼說話的。
知道自己這麼說不大合禮儀規矩,姚海棠擺了擺手道:“安心了安心了,我先上去了,你等著我,如果水運那邊船工來了,你和孫先生先穩著,我過會兒就來。”
其實從一開始,姚海棠對皇帝的定義就是杜敬璋他爹,她雖然怕死,可越是怕死就越這麼定義,因為這樣——不會腿軟!
讓一小民忽地見國家主席,誰能不腿軟,雖然有未來的國家主席墊底兒,可未來時和進行時是完全不一樣的啊……
一進了雅間裏,就見皇帝麵色平靜地看著她,她一時驚著就忘了該低頭,好在杜敬璋給上的禮儀規矩課還在,姚海棠趕緊低下頭行了禮:“民女見過皇上。”
“起來坐著吧。”皇帝話音一落就有人搬了椅子來。
姚海棠坐下後心裏有些瑟瑟然,這下明白杜敬璋是多麼平易近人了:“不知小店的菜色可合皇上胃口。”
“這兩道菜不錯,比宮裏的味好些。”皇帝指著的兩道菜,都是杜敬璋平時最常點的。
伸長腦袋看了一眼,姚海棠嘿嘿笑道:“回頭著人吩咐他們少放點兒鹽,不用糖,用甘果子打了漿放,炒了就更好吃些。”
皇帝看著她這嘿嘿然的模樣,也不知道是什麼情緒,反正臉上是半點兒沒露,在不動聲色這點兒上,皇帝比杜敬璋可厲害多了:“為水運來的?”
這天底下看來真沒什麼事瞞得過皇帝,當然太平院在皇帝手裏呢,什麼事隻要皇帝願意知道,那就沒跑。姚海棠心思轉了幾轉,然後繼續陪著笑臉:“回皇上,確是為水運一事來的。”
隻見皇帝微微點了點頭,一揮手桌上的飯菜就撤幹淨了,然後店裏的掌櫃端了茶果點心來,太平院的人呈了進來後雅間裏隨侍的人就都撤了出去。姚海棠一看心裏就更沒譜兒了,心說:“皇上萬歲爺啊,您老人家到底玩什麼呢!我這小心肝兒不怎麼結實,實在受不起啊,伸頭縮頭的您倒是給一刀啊!”
“明年立春後水運分股是吧。”這話像是問話吧,但跟杜敬璋似的,通常都拿肯定句當問話。
這一下姚海棠又不緊張了,至少找著點兒相熟的地方了,她小膽兒壯了點兒,直起腰背說道:“回皇上,是,隻是分股一事不是民女經手操辦的,我實不是做生意的料兒,也就知道這事,具體的事還得問安豐先生才知道。”
她以為皇帝是隨口問問的,可就是隨口問問也得沒一句虛言,所以她才把話先說在前頭,意思是具體的細節別問她,問她她也得是一問三不知的。
隻見皇帝端了茶喝了一口,然後看著了眼茶湯說:“雲裏青,蜂眼泉,果然是個凡是吃喝都懂的,為什麼要用蜂眼泉沏雲裏青?”
“雲裏青是長在高山上的,沒有旁的植物,除了茶樹就是鬆林,茶葉本身會帶一點點鬆香氣,用別的泉水襯不出來,蜂眼泉也是出自鬆林深澗,相互雜揉在一起,鬆針的香氣就出來了。用旁的泉水沏,本身就很淡的鬆針香氣就不見了,當然也有人不喜歡這味道。”比如杜敬璋,雜味兒他都不愛,在這點上皇帝看來和杜敬璋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