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在屋頂邊上蹲著時,姚海棠腦子裏猛然就想起了這十個字,再看一眼天空,當真是星星月亮全沒有。變換了幾回位置躲避開太平院的黑衣人後,皇帝寢宮的燈燭終於暗了下來,太平院的人也回到了固定的位置上。
趁著這空當,姚海棠哧溜一下就進了皇帝寢宮裏,燈火微微之中,皇帝睡得並不踏實,姚海棠伸長脖子看了一眼,她也不敢走太近,皇帝也修習過啟靈師的課程。她也不知道皇帝是什麼程度,萬一跟蔣先生似的,她窩老鼠洞裏都能感覺得到,那她就徹底慘了。
就在她縮回脖子,要試著感應一下皇帝渾身的氣機時,皇帝忽然閉著眼睛開口說話了:“既然來了,就來說說話吧。”
一愣,姚海棠心說:“就知道不該走得太近,被發現了吧!”
她輕輕一拍自己的額頭,倒也無聲無息,潛伏久了習慣這狀態。在她拍自己額頭的時候,忽然有人自外邊進來,站到了皇帝榻前。姚海棠定睛一看,她剛才就感應到有這麼個人在那兒,還以為是太平院的人,所以刻意避開了,沒想到居然不是!
“父皇。”
杜敬瑲?他大晚上的來做什麼,姚海棠這會兒腦子裏滿是疑問。
“自個兒找地兒坐著。”皇帝依舊閉著眼睛,似乎對杜敬瑲的出現壓根不覺得意外。可是姚海棠很意外啊,她這會兒就撓心撓肺地想知道杜敬瑲為什麼來的。
待得杜敬瑲坐下了,皇帝才支著坐起身來,杜敬瑲連忙上前給皇帝墊了枕頭,然後才又坐下了。杜敬瑲一直沒說話,倒是皇帝看了他幾眼說:“不安心還是不放心?”
這個問題問得很藝術,姚海棠在一旁聽著覺得這話不好回答,卻聽得杜敬瑲答:“回父皇,是不忍心。”
“朕一直在看,看著你們兄弟幾個,你們一直是明裏融洽無比,暗裏爭鬥無休。人說龍生九子,各個不一,你們幾個確實是沒一個相同的。小九,朕以前覺得你既真且直,如今看來卻不僅是如此了!”皇帝說這話時歎了口氣。
皇帝的話讓杜敬瑲沉默了很久,直到風從窗外吹來,吹得滿室燭影搖動時,杜敬瑲才開口說道:“人很難保有最初的秉性一直到最後,年少誰不曾天真,誰都有過天真純善之時。”
在燈火的煙氣裏,皇帝點了點頭說:“你們小時候個個都喜歡跟在朕後頭叫‘父皇’,個個都跟朕親近得很,越到長大距離越遠。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朕跟你們之間已是一道道鴻溝無法逾越!”
或許杜敬瑲很想回一句:“父皇,這是您自作的!”
但杜敬瑲開口說的卻是:“人心易變,自己在變,別人也在變,就是自己不想變的,也會被身邊種種逼著做出改變。”
“你是在說老四還是在說你自己?”皇帝很清楚,隻有這兩個兒子是他逼著變的,別的兒子多是隨著環境變化自己長歪了,不能全怪他們自己,也不能全怪在他這做父親的身上。
這時皇帝忽然想起姚海棠教最小的公主背的《三字經》來,裏邊有一句是“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學,兒之錯”。
“四哥!父皇,您又在逼四哥了。”杜敬瑲說道。
“是啊,朕又在逼他了,朕逼得他拋卻一切,又想逼著她肩負起一切。可是朕也知道這不會有結果,但是朕就想逼上一逼。朕不僅僅是在逼他,也是在逼你,有什麼事都在朕眼前結束,朕要是陪你們的母親去了,隻希望你們能夠真正的兄弟相親,各自安生!”皇帝倒是一點兒也不掩藏自己的心思,詔書有兩份,一份寫著杜敬璋,一份寫著杜敬瑲。
“父皇,您當清楚,四哥最不喜歡被逼迫著做他不願意做的事。如果四哥知道兩份詔書的事,隻怕怎麼也不肯去打這場仗了。”杜敬瑲極為平靜地說道。
這話說得姚海棠一驚,兩份詔書的事杜敬璋不知道,杜敬瑲卻知道,這讓姚海棠不明白皇帝要玩什麼。還說什麼“真正的兄弟相親,各自安生”,讓杜敬瑲知道了這個,還可能“各自安生”嗎?
皇帝一笑,再沒有說話,隻是揮手讓杜敬瑲退下。杜敬瑲走後皇帝就這麼坐著良久,然後一笑看著杜敬瑲離去的方向低聲說道:“小九,你以為這是朕在逼老四,其實這是朕給你最後的考驗,你最好能夠通過。”
說“最好能夠通過”時,姚海棠似乎能從皇帝的話裏聽出一絲非常狠厲的語氣來,由此可見如果不能夠通過,這杜敬瑲的下場太概會不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