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星期一)晨起天尚未明。到館,續作前稿。
十時許,有教廳職員冉君來訪。冉曾作一《征婦詞》,刊成小冊,欲以教廳名義介紹於各中學為補充教材。子傑囑餘審閱,餘評雲,其辭未臻純美,不適為教材。冉以是憤憤,來訪餘有問罪之意。初尚客氣,後竟作流氓口吻,謂“人對我不客氣,我也會對人不客氣”。同室諸人聞之均不平,群起而斥之,有呼“滾”者。後薛遠舉君來,拉之出,餘亦陪出,婉言告以餘蓋就文論文,別無他意。彼始轉顏為歉容而去。
餘受此不相幹之氣,雖不致動怒,而心不免怏怏。朱啟賢君意欲相慰,拉出共就點心店小飲。繼而子傑、雲波偕來,向餘致慰,並雲必立即處理此事。飲畢返館,不久,子傑導冉君來,令向餘道歉。餘笑答之。聞冉為哥老會中人,有小小勢力,足以暗中給人吃虧。今如此,或不致結成怨仇。苟其人果要施用流氓手段,餘亦無可如何,防亦無可防也。
午後,寄蜀滬六十四號信與開明諸友,為館中之《四川文物小叢書》欲委托開明出版事。
四時離館,如早上一樣,徒步。到家即天黑矣。
二日(星期二)晨到光華上兩課。歸來作《圖文雜誌》稿一短篇。
午後二時半離家入城,緣王雲五來此,子傑於今晚宴之,招餘作陪也。先至月樵所,月樵知餘今晚不能回家,留餘宿其店中。四時半,徐步街頭,微雨沾衣,尚不致淋漓。成都夜景,今年尚未一觀,偶得機會,亦複自得。
六時,至東魯飯莊。少頃,主客鹹集,皆教廳與教育館中人,外客僅王雲五、張屏翰、蒙文通、錢賓四而已。王精神極佳,談笑風生,飲量亦豪。自言以六年之力,搜集各體古文字,創一七角號碼檢查法編排之,使讀者一檢即得。其釋文釋義,則悉用各家之說,“述而不作”。今其書即將出版矣。謂此為“不識古文之人教人識古文之一個鑰匙”。餘覺其書於人殊有用處。
席散已九時。返祠堂街,與月樵談一時,即就睡。被薄,覺寒冷,竟夕未得好睡。
三日(星期三)晨六時起,洗麵畢即走出。大霧迷漫,不辨十步以外。吃豆漿油條。乘人力車到館,尚無一先到者。雲波以明日離此至城固,或將返汴一行,視其家,其主任職務又須餘代理。昨夕曾與子傑言之,謂餘實不能為,子傑謂且緩日再說。此殊感無聊。
今日未作一字,看《中等教育季刊》之來稿,為之修改。五六篇而止,即費竟日之時力。
得劉孔淑一信。又得曉先來稿一篇,入《國文雜誌》。
四時半到家,離家一夕,如久客乍歸焉。
四日(星期四)晨起即作文,得二千餘言,題曰《略談學習國文》,入《國文雜誌》。第一期稿至此齊全。
飯前忽感不舒,頭昏,胃中有欲嘔之感覺。不知是用心寫文之故,抑因吸了昨日雲波所贈之葉子煙卷(贈我百枝)。食飯半碗,即就睡。
入睡一時許,醒來較好。起來作書複曉先。夜間改光華學生文九篇。
今日為陰曆十月十六日,我妹生日(今年四十歲)。夜餐吃麵。
五日(星期五)到館,上午看《中教季刊》投稿。
午後,與朱啟賢君商訂《中小學教師進修叢書擬目》。此係子傑囑朱君主持者。朱君治教育,看書頗多,在館內同人中能力算是較強者。商談曆二時,目錄粗定,將來即約人編撰。其書果能完善與否,須視編撰者之能力如何矣。
墨今日入城發稿,攜歸彬然、雲彬來信。他們也決定辦《國文雜誌》,囑餘作文頗多。餘非不願努力,但身體不好,時間不夠,奈何!
六日(星期六)至光華上二課。
歸來刻昨日未竟之圖章,陰文,文曰“葉紹鈞字聖陶”,印出自視,殊平平。即以用在寫件之上,較之平日所用銅章,似乎好看一點。
傍晚,小墨歸來,謂在城中遇通伯。不知其住何處,否則當往訪一談。
七日(星期日)晨起作書複雲彬、彬然,允作文字寄往,以本月二十以前為期。
飯後與二官同入城,至陝西街,擬蓋印章於寫件,而裝裱尚未完工,隻得星期四再行入城。得東潤信,仍托彙款至滬。
坐半時許,辭出。二官往拍照,購雜物及水仙一束而歸。久不供花矣,得此聊使茅屋有些生意。
燈下為小墨講杜律三首,他擬作筆記登於《國文雜誌》也。
八日(星期一)晨起甚早,到館仍為第一人。作書寄錢賓四,催作稿,入《中教季刊》。治雜務,至十時而畢。作一短文,應光華《青年之聲》之征。
忽通伯推門而入,欣然握手。謂適至我家,不遇,又轉來茶店子,盛意可感。遂共入小食店小酌,談生活瑣事,談國事,談世界局勢,久未得此樂矣。君勸餘多為文藝,奈餘近來思路已不複趨於此方麵何!食畢,複往吃茶,盤桓共兩小時,珍重握手而別。君明日返樂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