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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家西式餐館。一家地級市裏的，絕對算不上一流的西式餐廳。它坐落在二線商業街上，門麵窄小，裝潢得滿目金光閃閃。裏麵燈光昏暗朦朧，牆壁上掛著成塊剝落的塗漆。
有氣無力的閃光燈“喀嚓”一聲閃過，楊立盯著麵前唾沫橫飛的本地報紙記者門牙間的一抹菜綠，聞著從那一口黃牙裏噴出來的口臭，靠著椅背坐得端端正正——為了盡可能地逃開那比馬桶還可怕的氣息——他用盡了最大的努力，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笑得熱情自然。
身為男人，楊立的枕頭底下當然也塞過臭襪子，沒準現在還有幾隻。但是，楊立從沒有發出過這種腐爛般的臭味。因此，楊立的女朋友才能夠與他拍拖數年。用那燒得一手好菜的蘋果臉女孩的話來說，楊立雖然臭，但是隻在運動後發發臭。臭得健康，臭得自然。而且，最關鍵的是，肥皂一擦，蓮蓬頭下清水一衝，就變得香噴噴。
楊立一邊腹誹，一邊掛著滿麵春風，口中將一個一個無聊的問題回答得有聲有色。偷空拿眼角瞟瞟桌上顏色豔麗卻不新鮮的餐點，楊立驀然間想起了蘋果臉拿手的水煮魚。
他心中一悶，飛快地將思緒轉到了租房隔壁小街的大排檔上。
別以為接受采訪有什麼了不起，楊立隻是個普通人。
地地道道的普通人。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帥不醜。既不聰明，也不是笨蛋。賺得不多，但也凍不著餓不到。雖然沒有什麼特長才能，吃喝拉撒睡倒也正常——這對世界上很多人而言，已經是不可企及的幸福了啊！
普通人楊立最近不普通。
他中獎了。
隻可惜，中的不是什麼幾千萬、幾百萬、幾十萬，或者哪怕幾萬也好的六合彩，而是他老板的關係戶公司舉辦的一個有獎活動的二等獎：海南雙人雙fei三日遊——天知道是怎麼回事，楊立甚至連自己什麼時候、怎麼參加的抽獎都搞不清楚！
好吧，不管怎麼說，中獎總應該是一樁好事，畢竟免費的旅遊不是人人都能碰上的。海南這幾年旅遊業越來越紅火，據說有“小夏威夷”之稱。這麼看來，楊立完全有理由高興一下，請幾個哥們飽飽地喝上一啤酒，然後摟著女朋友，瀟瀟灑灑上飛機吧？
——嘿，哥兒們，你太單純了。
首先，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個定律至少到現在為止依舊在楊立身上成立。如果是大街上商場裏不小心抽中的獎，楊立當然可以瀟瀟灑灑擺擺手，扔下一句“我要求保密”。但是這個活動的舉辦者不僅和楊立相熟，更是和楊立的老板有密切的合作關係。所以，楊立不但要配合他們的活動，還必須得十分配合——也就是替那家關係戶義不容辭地做好宣傳及應酬工作。
這正是楊立現在坐在這家餐館裏並且勉力在臉上掛滿熱情欣喜的原因。顯然，呆會他還得買單。
其次，楊立沒有女朋友。
是的是的，上麵提高過一個燒得一手好菜的蘋果臉女孩。但那是過去的事了。那女孩現在早已嫁給別人當了老婆，連小孩都生了。
在外人看來，蘋果臉移情別戀的原因很簡單：那個男人名牌大學熱門專業畢業，楊立隻是二流大學二流專業；那個男人年薪二十萬，楊立年薪滿打滿算也就大約二十萬的三分之一；那個男人的父母給兒子準備了一套兩百平方米的新房子，楊立的爸媽離婚多年，從楊立上高一開始就沒有給過他壓歲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