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暮陽已經站在這個墓園裏幾天了。
他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等著,等著有人來接他。
天陰欲雨。
他的對麵,是一座新墳。墳前的墓碑上,刻著塗朱的銘文:愛子趙暮陽之墓。
是的。趙暮陽麵對著的,就是他自己的墳墓。
那塊墓碑的後麵,有一個小小的石棺,就是安放他骨灰壇的墓穴。
他已經死了,化成了灰燼。那滿滿一壇的灰燼,此刻就在墓碑後麵的小石棺裏靜靜的鎖著。
哈,趙暮陽自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真是沒有想到呀,自己不壯的身體焚燒以後,居然化出了那麼多的骨灰。
該來的,到了這般時候,竟還沒有來。
它們是怎麼了?
趙暮陽忍不住再次回頭望從墓園大門通向自己墓地的路。
無悲,無喜,無嗔,無癡,無怒,無怨……他真的好想找到一絲的情緒,來發泄此刻心中的不滿,然而找來找去,卻絲毫感受不到它們的存在。
那條路,這樣看著,真像一條空寂曲折的灰粗線。
這到底是咋的啦?它們到底還來不來呀?
難道不是應該的嗎?在他咽下最後一口氣兒的時候,黑白無常就應該在醫院的床邊兒等著收魂兒了。
可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卻偏偏沒有來。
如果那時自己就上路了,那麼後麵也就不會再受到那般的折磨了。
唉——一個新魂兒能去哪裏呢?
閻羅殿就是這麼的不講道理。在沒有去見閻王以前,新魂兒如果擅自到處亂走,那麼它不是成為孤魂野鬼,就是要魂飛魄散。
因此,他隻能無奈的選擇等待,等待那兩個隻要是人就一定不想見的黑白無常。
可是,已經等了這麼許久了,他們依然沒有來。
難道說收鬼也要挑肥揀瘦嗎?受待見的先接,不受待見的後接,再次一些的甚至愛接不接。
趙暮陽的心裏漸漸的堆積起憤怒。怨憤的火星兒慢慢的聚成了火焰湧動的火山。似乎要噴發了,卻受到壓製,焰火隻在上麵的石灰下湧動,暫時不能噴出。
最後,暗湧的火山被悲傷的淚海淹沒了。
現在,他隻想快點兒跟他們走。
為什麼?為什麼?在這樣的時刻,他們居然遲到了。
黑白無常也會遲到?趙暮陽感到,命運給自己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連死亡也變得不真實了。
沒有辦法,他現在已經是一個鬼了。沒有黑白無常來引路,他哪裏也去不了,隻能守著自己的軀殼——軀殼的灰燼,這麼等著。
在人生的盡頭以後,他看到了自己脫離魂魄的軀殼。目送它進到焚屍爐中化成了灰燼。看著媽媽在墳前哭的死去活來。
爺爺錘頭頓足的在墳前哭嚎道,“早知道這個名字這麼不吉利,就不該給他取這麼個名字。”
的確,‘趙暮陽’——這個名字很不吉利。
暮陽,暮陽,在中國字兒裏,意思就是快要落山的太陽。
太陽落山,指的當然就是生命將盡。
當初,給他取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爺爺曾頗為得意的認為,‘這兩個字很有文化’。它們取自唐詩:落日雙闕昏,回輿九重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