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坐在水裏一動也不敢動,兩眼發直盯著麵前這二三十人瞧,他們臉上戴著她再熟悉不過的鬼臉麵具,一個個凶神惡煞似的停在三步開外的廢墟裏!
浴桶裏的水已經漸漸冰涼,但是這幾十個麵具讓她覺得更寒冷!
——青衣樓!
來的人居然是青衣樓的人!
“你們……你們……”
怎麼辦怎麼辦?……李不他們還在相隔著好幾道牆的前院裏,這時候誰來救她!
她一手指著他們,一手拿著毛巾捂在前胸,喃喃地不知道是該質問他們還是該呼叫。正對著她的一排黑衣人忽然向兩邊分開,當中走出一個穿著青袍的人來,他臉上同樣戴著麵具,挎著刀的那隻手上還戴著一隻明晃晃的金環。看見浴桶裏嚇傻了宮慕九,他好像也愣了愣,微微側頭,“怎麼是個女的?”旁邊立即就有個黑衣人抹著汗湊上前去,低頭拱手說:“小的也不知道……”那頭兒沉哼了一聲,揪著他的衣領往上一提:“蠢豬!這也會弄錯!”說著把他往後拋開,右手待要拔刀,旁邊又有個黑衣人說:“不對!剛剛明明就是她!”
這聲音聽起來清朗無比,一點也不像是個做殺手的,反倒像是個在朝堂裏用功上進的仕子。而且他好像還頗得那戴金環的頭兒的信任,因為一聽到他的話,頭兒馬上把刀收了回去,大步走到慕九麵前:“你姓宮?九龍宮的宮?”
宮慕九暗地裏叫聲了苦,打起精神抬頭看他:“你看我像嗎?”她也想通了,反正她現在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反抗也沒用。而且一個人若是真想殺你的話,那麼他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動手了,而不會還有那閑功夫提著刀打聽你的姓名身高三圍……三圍也不可能,因為他們似乎壓根就對她瘦不啦嘰的身子不感興趣。
金環皺著眉頭在她臉上掃了幾眼,突然伸出手探向她的鎖骨!
“啊——救命啊!”
這下子慕九才終於閉著眼睛大叫了起來,情急之下猛地合攏雙掌,向上潑了一大捧水,不偏不倚正好淋到了他臉上!一心想刺探她虛實的金環這時也不知怎麼回事,居然連三腳貓功夫都不會的她的攻擊都避不過,猝不及防之下,已經著著實實喝下了她的一大口洗澡水。
“該死!你真的不會武功?”金環氣得跳腳,退後了兩步吼道。
慕九一愕:“誰跟你說過我會武功?”
“你既然姓宮,為什麼不會武功?”金環咬牙切齒瞪著她,顯然那口洗澡水已經成功讓他知道了吃鱉是怎麼個回事。“既然你不是老子要找的人,老子今天就先殺了你!”
他真的說動手就動手,呼地一聲拔出刀來,半點沒帶含糊地砍向慕九的脖子。
油燈之下刀鋒銀亮如雪,手起招落,眼見就將血濺當場!慕九瞪大雙眼,似乎連閉上眼睛的力氣也無!在這近兩年的時間裏她度過無數次凶險,但是她從不相信老天費盡心機把她拐到這裏來就是為了讓她再死一次,所以她一直都很有信心地活著,哪怕承受著無數阻力,她都沒有想過自己真的會死!
但是這一刻似乎比在濟南城裏被捕快當成小偷關進牢房裏更恐怖,比在長沙府裏被員外家的小丫環喂下砒霜更難受,比在黃石鎮上從樹上掉向青衣樓堂主的那一刻更為絕望!因為就隻有現在這一刻,她才是真正孤單的!她相信莊裏四個人任何一個人都能夠救下她的命,但可惜的是,他們現在一個個全都不在身邊!
他們都不知道她要死了……她悲哀地想。
“砰!”
一顆石子,比刀鋒更快數倍的石子,就在她絕望的這一刻裏不偏不倚擊中了閃著寒光的刀刃!明晃晃的大刀應聲變成兩截,像條被砍斷的毒蛇一樣不帶一絲靈活氣地掉在地上。金環被石子的力道擊得虎口發裂,捂著迸出血來的手掌後退了好幾步。
“慕九!——”
廢墟外驀地傳來好幾聲驚呼。她呆了呆,攀住木桶邊沿猛地回頭,家裏所有人全都錯愕地站在沒有了屋簷的廊下,目光裏有著相同的震驚和憤然。
他們……來了?
她眼眶一酸,咬唇望著站在最當先的那個人。他的臉已經被憤怒扭曲,看向她的目光卻是掩飾不住的心疼和溫柔。“李不!——”她忍不住委屈地哭喊了一聲,像個被丟棄在路邊的無助的孩子。他像被抽走了心的軀殼一樣直直躍到她身邊,一把將她扣在懷裏:“我來了!”慕九抱住他的腰,臉埋在他的腰際,再也抑製不住地哭出了聲。
“你是誰?”
旁邊走出兩個黑衣人,隔著木桶望著李不。李不仿若未聞,隻顧低頭輕撫慕九的發絲,他手下的慕九正在顫抖,放鬆之後的恐懼也許正使她無法自抑,他哪裏還管得上旁邊這些事?
黑衣人們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冷冷地說:“看起來你功夫不錯!隻不過這個女人的命我們老大要了,你要是不想死,就趕緊放下她!”說話的功夫另一個已然拔出刀來,根本不帶一絲猶豫地砍向木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