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小沅坐在柔軟的墊子上,愉快的拍打著手中的甘木,一年多的時光,每天夜裏就這樣陪著他渡過,每當閉上眼睛,就似乎能看見望歸樓的大火,看見甄照在望歸樓上無助的徘徊,是自己的錯,如果……。
“爹,你看,”小沅的笑臉永遠燦爛,他眯著眼睛,露出白白的細牙,“明天,我要拿給娘。”
永遠不敢告訴他,娘已經去了一個他不可能再找到的地方,不知道她在哪裏,是不是也在等待著自己,勉強的笑,“好啊,不過明天,娘也不會見小沅。”
“為什麼?”小沅嘟著嘴,“娘為什麼不見小沅。”
“因為娘的病還沒有好。”
“是不是庭院裏的花開了,娘的病就會好?”
花開?一定是胡文歸吧,除了自己和紅呂,小沅隻相信他說的話,一定是這樣的,勉強忍住心酸,微微的笑,“是啊,隻要庭院裏的花都開了,娘的病就好了。”
慢慢躺在,躺在他的身邊,感受他幼小的身體,帶給自已那一絲溫暖,因為有了這絲溫暖,自己才覺得有勇氣繼續活下去。
突然,兩隻細小的手掌捂著自己的雙眼,“爹,你猜我是誰?”
“小沅……。”
風起了,也許很快就會有一場暴雨,一年前望歸樓的大火留下的這堆灰燼也許將在暴雨裏消失最後的一點蹤跡,那個時候,這世上關於甄照的一切,都會化為無形。
無形嗎?忍不住再一次的熱淚盈眶,沒想到她竟然就這樣離開了,此刻心裏,仍然如同那天趕到望歸樓裏一般的絕望,極度的絕望……。
甄照,你聽見了嗎?是我,胡子,又來看你了,默默的將兩個甘木放在廢墟前麵的青石上,你最喜歡的甘木,又一次的成熟了,因為有了修羅人的存在,帝都的人,每一天都能享受到甘木的芬芳,再過一個月,帝都的花又要開了,記得嗎?甜水井的斷垣殘壁旁那株綠色的櫻梅……。
你冷嗎?在那個黑暗的世界,你冷嗎?那裏沒有人陪你,你一定會寂寞,一定會恐懼,可是,我不能來陪你,陪你到北州、陪你到罹翼島、陪你到永夜島、陪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因為,你要我在這裏陪小沅,陪他長大,陪他成為這個天下的王。
皇上一直沒有下令清理這處的廢墟,因為他不敢相信你就在這裏,你那麼的美麗,那麼的奪目,那麼豔照天下,怎麼會,怎麼能躺在這麼醜陋的地方?也許你的芳魂一直徘徊在這裏,在這廢墟之上,那麼,你看到我了嗎?如果你願望,我寧願化成那片漆黑之中唯一的,為你照明的亮光。
甄照……。
“胡大人,你又到這裏來了。”寬袍大袖的葉子,帶著淡淡的悲戚,緩步走到胡文歸身旁,“皇上傳你。”
慢慢的走向待在遠處的紅呂,他是自己在這新朝中唯一的朋友,右宰相胡文歸,胡大人唯一的朋友,唯一了解富甲天下的胡文歸胡大人是多麼的貧乏,多麼的孤單。
“小沅又哭了。”紅呂的聲音平淡如水,那雙血紅的眼睛不著痕跡的向廢墟張望,“小沅夢見阿照了。”
在宮裏耽擱了一夜,天明才出宮,趕到與謝文遠相約的茶樓,已然晚了,站在茶樓外,整肅著衣冠,勉強擠出一絲蒼白的笑容步進茶樓,謝文遠已微笑著迎了上來,一年的共事,相互都有了心結,隻是麵上不肯挑破,此時相見,分外熱情的相互致禮,“胡大人,請坐。”
靠窗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城門的方向,還有那片廢墟,謝文遠真真的細心,也從不肯浪費一點兒的時間,提壺斟了一杯茶,便開門見山的直奔主題,“胡大人,你知道近來帝都有一個傳言嗎?”
“什麼傳言?”
“關於前朝王後的鬼魂。”
猛的心顫,鬼魂?惱得軒起長眉,“謝大人,無論怎麼說,阿照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不要用前朝王後,或者鬼魂這樣的字眼。”
“胡大人見諒,是在下唐突了,”謝文遠淡然一笑,絲毫不以為意,“市井傳言,甄照並沒有死,很多前往北州行商的商賈回到帝都後,都說曾經在前往北州的路上,遇到一對奇怪的男女,那少年男子,左麵的臉被毀壞了,右麵的臉卻很俊美,他身邊有一個戴著垂地白紗帽子的女子,盡管看不到她的容貌,可是那種風情,隻有甄照……。”
心裏猛的一跳,一直都在懷疑甄照沒死,總覺得她活在人間,難道是真的嗎?和她在一塊兒的那個男子聽上去,就像是西門寧,難道在最後一刻,西門寧突然出現救了甄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