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天麒看到這裏,不由歎息了一聲,搖了搖頭道:“這真是一對怪人,和白如雲一樣的怪。”
想到了白如雲,老鏢頭又少不得發了一會兒怔,心中由不住歎道:“白如雲死得也太慘了,這麼一個文武全才的年輕人……唉!”
可是轉念一想,白如雲這人也是太狂太驕傲了,也又狠又毒,自己眼見他殺死那麼多人,他竟是一點測隱之心都沒有,想到這裏,老鏢頭不由咬著牙,狠狠說道:“死得好,該死!”
然後他又走到桌前,繼續吃他的飯,一盤十個花卷,被他吃了個精光,四個碟子也都見了底,還喝了大半路子湯,這才摸了摸肚子道:“差不多了。”
於是,整整一下午,又在這小樓上消磨過去了。
金風剪伍天麒平日是好動的,脾氣又沒有耐性,這短短一下午,可已經把他憋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心中暗恨自己真傻,中午南水、北星送飯來的時候,怎麼竟忘了問他們,為什麼龍勻甫要叫我住在這裏,我又不是罪人,怎麼不能出去走走?
當時愈想愈氣,更暗恨龍勻甫沒有禮貌,一整天都不知來看看自己。
這麼一個人,一會兒躺躺一會兒坐坐,氣起來罵幾句,看看又到了黃昏時光。
夕陽西下,紅霞漫天,水麵上萬紫千紅,那柳紅斜陽深處,更給人以綺麗的幻想。
時有微風,飄送些野火和桂子的香味,獨處在小樓之上的伍天麒,也有些飄飄之感,更不禁長袖引風,有了幾絲寒意,他皺著眉暗想:“天又黑了,莫非龍勻甫那孩子,把我忘了麼?怎麼他不來看看我呢?”
想到此,他再也沒有興致去觀賞湖麵譎麗旖旎的風光了,把小窗關上了一半,走到那列書架之前信手抽出了一本書,隻見書麵上寫著“水月吟草”。
四個精勁的草書,寫在鵝黃的紙簽上,再貼在一張布麵書皮上。
伍天膨坐下去,隨便翻開一篇,隻見內中並不是木刻的,竟係人書寫的。
那似乎是一首歌詞,寫的是:
“悠悠天地心
淒淒斷腸人
我有千腔仇
世人皆我敵
悵望白雲處
回首恨依依”
伍天麒心中一動,不由把書麵翻過來看了看,果見有一行小字,寫著“白如雲手著”。
老鏢頭心中不由一驚,暗想:“這白如雲倒還真是一個雅土呢!別的不說,隻這一筆小字有多麼俊!”他又翻回到那首歌,仔細念了一起,忖道:“由這首歌詞中看來,這白如雲真似無限悲恨,因之大有憤世之概,他一定有一段極令人同情的身世……否則他不會寫出這種歌詞來……”
想著又隨便翻了幾張,見是些詩句,細一辨讀,無不激昂慷慨,擲地作金石之鳴,豪情逸興發揮盡致,就連伍天麒一介粗人,也不禁都看呆了,不由一篇篇讀了下去,念到妙處,忍不住嘖嘖有聲。
最後一闔書本子,閉上眼低低道了聲:“這白如雲,是鬼才。”
不想這一闔書,卻覺得由扉頁內,輕飄飄飄下了一物。
伍天麒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張素箋,上麵寫滿了字脅,伍天麒拾起來一看。
那箋上卻是一筆桃花小篆,和白如雲手筆迥然有異,伍天麒不由眨了眼,放遠了距離,再一細讀,這一下可把老人家嚇了一跳。
隻見他“呼啦”一下由位子上站了起來,睜大了眸子,驚疑道:“什麼?……是萍兒寫的……”
原來那是一首七言絕句,寫的是:
白雲深處曾為客,
青萍隨波任浮沉,
多情自古空餘恨;
長憶天邊一抹紅。
伍天麒扣了一下頭,細細地又辨讀了一番,黯然點了一下頭,忖道:“一點不錯,這是萍兒的字……她的字是這一體的,我認得……”
“她怎麼會寫這麼一首詩的呢?這孩子……”
老鏢頭一時可糊塗了,再看這張素箋,似被圍握過,又小心打開來,所以皺得一場糊塗,看起來十分吃力!
伍天麒喃喃地又念道:“白雲深處曾為客,青萍隨波任浮沉……”
一時忍不住重重地在桌子上擂了一拳,氣得哼了一聲道:“這白雲不是指的白如雲麼?……為客,居然自以為是客人,好糊塗的丫頭!”
伍天麒一時臉都氣白了,又重重地在桌麵上拍了一巴掌,發出了“啪!”的一聲。
他又順腿踢翻了一張桌子,氣呼呼地恨聲說道:“青萍隨波任浮沉……好丫頭,你就舍著清白的身子去浮沉嗎?他娘的!”
罵到恨處,這伍天麒連髒字也順口而出了,“通!”一腳把一張桌子,又踢飛了。
一霎時這老鏢頭火可大了,隻氣得臉紅脖子粗,頭上青筋暴露。
他似仍然怒氣末消,順手把這張素箋握成了一團,一轉身,就想把它丟在水裏去。
可是一轉念,他卻把它收在懷裏。
他臉上帶著一陣冷笑,望著窗外喃喃自語道:“這丫頭要是真的和白如雲有什麼暖昧之情……哼,她就不要活著見我了,我們伍家,可不能出這種不要臉的敗類……”
想著,又找回了那本書,仔細地翻了一遍,並不再見任何紙片,順手丟在了一邊。
這一會兒,他腦中簡直是亂得一塌糊塗,長歎一聲,又坐了下來,順手又掏出了那紙團兒,打開了細看了看,這一次,那臉色果然好多了。
他細細地低聲念道:“多情自古空餘恨……”
於是他心中不由又想道:“看這最後兩句,這丫頭似還明白……雖對那白如雲有了感情,倒似明白大體,也許不致做出什麼丟人的事情來……”’
想到此,恨恨地歎了一口氣,不管如何,女兒既有這一番心意,根本就不能原諒,老鏢頭一手握緊在左掌重重地迎擊了一下,忿忿地想道:“哼,哼!見了麵我非教訓她一頓不可,好糊塗的東西,你也不想想你爹和你未婚的丈夫,為了你都急成瘋子了,嘿,你倒在此談清說愛……好丫頭,你可真氣死我了……”
他歎了一口氣,又想道,“這首歪詩,幸虧是落在為父我的手裏,要是落在龍勻甫的手裏,丫頭……那可好了,娘的,你們婚也別結了,真是糊塗極了!”
老鏢頭想到這裏,不禁打了個冷戰,當時暗暗慶幸,幸虧自己無意中發現了,要是落在龍勻甫的手中,那簡直是不堪設想了。
當時忙把這張素箋揣在了懷中,又把白如雲的那本《水月吟草》放回原處,經此一來,他哪裏還有心情再去看書。
金風剪伍天麒站起來,在屋子裏走了一轉,緊緊皺著兩道濃眉,忽然他想到,在“一賢廳”,見到白如雲時,白如雲曾說自己女兒走了。
如今再由女兒這首詩上看來,似乎是真走了。
這麼一想,他不由又吃了一驚,怔怔地想道:“她會上哪去呢?她要是走了,那我們在這裏還找個屁呀!”
當時愈想愈覺有理,不由暗想等龍勻甫來了,就告訴他趕快離開這裏,青萍一定不在這裏,她走了,說不定已上雲南去找我去了。
想到此,不由一心隻盼望龍勻甫快點來,果然他耳中又聽到一陣劃槳之聲。
伍天麒忙又跑到窗口,卻見中午所見的那艘小船又來了,隻是船上隻站著南水一人,想是又為自己送飯來了,伍天麒不由失望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