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6.盲人看(1 / 2)

雖然生活向我們關閉了一扇門,但我們可以自己推開一扇窗。風雨如晦的夜晚,多麼暗啞的天空也會被那一絲閃電劈亮。

每逢下學的時候,附近的那所小學,就有稠厚的人群,糊在鐵門前,好似風暴前的蟻穴。那是家長等著接各自的孩童回家。

在遠離人群的地方,有個人,倚著楊樹,悄無聲地站著,從不張望校門口,直到有一個孩子飛快地跑過來,拉著他說:“爸,咱們回家。”他把左手交給孩子,右手拄起盲杖,一同橫穿馬路。

多年前,這盲人蹲在路邊,用二胡奏很哀傷的曲調。他技藝不好,琴也質劣,音符斷斷續續地抽噎,叫人聽了隻想快快遠離。他麵前盛著零碎錢的破罐頭盒,永遠看得到鏽蝕的罐底。我偶爾放一點錢進去,也是堵著耳朵近前。

後來,他擺了一個小攤子,賣點手絹、襪子什麼的,生意很慘淡。一天晚上我回家,一下公共汽車,黑寂就包抄過來。原來這一片突然停電,連路燈都滅了。隻有電線杆旁,一束光柱如食指般捅破星天。我靠攏過去,才見是那盲人打了手電,在賣蠟燭、火柴,價錢很便宜。我趕緊買了一份,喜滋滋地,覺得帶回光明給親人。

之後的某個白日,我又在路旁看到盲人,就氣哼哼地走過去,說:“你也不能趁著停電,發這種不義之財啊!那天你賣的蠟燭,算什麼貨色啊?蠟燭油四處流,燙了我的手。燭撚一點也不亮,小得像個螢火蟲尾巴。”

他愣愣地把塌陷的眼窩對著我,半天才說:“對不住,我……不知道……蠟燭光……該有多大。螢火蟲的尾巴……是多亮。那天聽說停電,就趕緊批了蠟燭來賣,我隻知道……黑了,難受。”

我呆住了。

那個漆黑的夜晚,即便燭光如豆,還是比完全的黑暗,好了不知幾多。一個盲人,在為明眼人操勞,我還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他,我好悔。

後來,我很長時間沒到他的攤子買東西。確信他把我的聲音忘掉之後,有一天,我買了一堆雜物,然後放下了50塊錢,對盲人說:“不必找了。”

我抱著那些東西,走了沒幾步,被他叫住了。“大姐,你給我的是多少錢啊?”

我說:“是50元。”

他說:“我從來沒拿過這麼大的票子。”

見他先是平著指肚,後是立起掌根,反複摩挲鈔票的正反麵,我說:“這錢是真的,您放心。”

他笑笑說:“我從來沒收到過假錢。誰要是欺負一個瞎子,他的心先就瞎了。我隻是不能收您這麼多的錢,我是在做買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