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克塔,在阿拉伯語的意思是分割,在現在突厥人統治的小亞細亞羅姆蘇丹國,意味著擁有封地的軍事貴族,這些軍事貴族早已將原本僅僅分封的土地變為私有與世襲。而阿布杜爾在這些軍事貴族中也算是非常富有的,他在北部的安卡拉城擁有最大的宅邸,也擁有大量的財富與歌妓。
阿布杜爾對於一個軍人來說身材實在是胖了些,但他可以用精美的華服來掩飾,安卡拉城的九月還頗為炎熱,現在他正盤腿快樂地坐在絨毯上,兩個僅包裹的輕紗,曲線畢露的歌妓正在爭相用巨大的酒杯向他的口中遞來解渴的葡萄酒。四周則是另一批蒙著麵紗身穿長裙的女人,用優美的琵琶聲來配合這位貴族的雅興。
但這一切美好的景象被一個帶著狡黠笑容的中年人打破了,他身披閃亮的鱗甲與墨綠色的披風,故弄玄虛輕手輕腳地推開阿布杜爾的房門,那姿態就像是害怕自己沉重的戰靴打擾了這一美景。但他本人有一種冰冷的,殘酷而強大的氣場,與歡樂似乎格格不入。他的到來讓音樂聲戛然而止,就連阿布杜爾的臉上也變了顏色。
中年人極度誇張地向阿卜杜爾彎腰行了禮,接著麵部表情像變戲法一樣突然嚴厲起來,從口中吐出像抽鞭子一樣的命令,“讓婊子們滾蛋。”
阿布杜爾重重歎了口氣,他恨死這個人了,但根本不敢得罪他。他與自己一樣是一名高級伊克塔軍事貴族,但不同的是,他深得羅姆蘇丹國首領亞爾斯蘭的信任。主人揮了揮手,歌妓們忙提起衣裙收拾樂器,像得到大赦一般飛奔出門。
“巴夏,”阿布杜爾決定找回一些自尊,“你從科尼亞來專程打擾我的好夢麼?”
“不,”巴夏讓自己坐在阿布杜爾對麵的絨毯上,從盤子裏抓起一個蘋果在口中咀嚼,“我來拯救你。”
“從美酒和女人中把我拽出來?”阿布杜爾諷刺道,“那可真是……”
“凱納斯率領的東羅馬帝國北方大軍已經進發,他集結了特拉柏森與黑海南岸的兵力。共有一萬兩千人。”巴夏沒有耐心繼續聽他的諷刺,“曼努埃爾皇帝在南方也同樣集結了一支大軍前往科尼亞,羅馬人看起來是想一舉消滅羅姆蘇丹國,徹底收複安納托利亞草原。”
“這不可能!”阿布杜爾叫道,“安卡拉和科尼亞都是防守嚴密的要塞,沒有大量的攻城機械根本不可能攻克!”
“凱納斯這次配備了大量我們從未看見過的攻城器械。”巴夏聲調平靜,整理著自己漂亮而精心修剪的八字胡。
“你的情報來源……”
“我的情報來源絕對可靠。”巴夏不屑地說。阿卜杜爾不安地望了一眼巴夏,顯然後者不會透露情報來源。
“我在安卡拉僅擁有四千正規軍,其中三千人是騎兵,”阿布杜爾尖叫揮舞著手臂,“我該怎樣對抗一萬二千人?我現在就要派人向蘇丹請求援軍!”
“騎上你的馬。”巴夏不耐煩地揮手製止了他,“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對於一個相等職務的人來說,這句話的口吻乃至內容都相當無禮,但為了能保住他在安卡拉的財富與官邸,忍耐是必要的,“好吧,你等我換件衣服就來。”
阿布杜爾騎乘快馬,緊跟巴夏身後,在安卡拉以東二十裏的平原上,他們追上了一支騎兵,這支騎兵人數並不多,而且隊形分散,時而加速,時而停歇。有的時候會突然登上附近的高地進行瞭望。顯然,這是一批騎兵斥候。
軍人的職業習慣告訴阿布杜爾沒這麼簡單,這是一批土庫曼精銳弓騎兵,他們作戰經驗豐富,攜帶著強勁能射穿重甲的複合短弓,還穿著比一般突厥輕弓騎兵更完備的盔甲,他們在突厥帝國中總是承擔比斥候重要得多的任務,使用他們充當偵察兵已經充分說明了這支軍隊的份量,他的心跳開始加快。而當巴夏傲然從他們中間飛馳而過,土庫曼騎兵們全都在馬上欠腰行禮,這又讓他心生惡感。
阿布杜爾繼續緊跟巴夏前行,軍馬行軍的噪雜聲越來越強,看起來他們追上了土庫曼騎兵護衛著的主力部隊,這足以讓他目瞪口呆,這是一支非常強大的騎兵部隊,人數多到數不清,除了一眼望不到邊,經常活躍在安卡拉北部的輕裝突厥弓騎兵外,軍隊中甚至還包括幾千人的伊克塔重裝精銳弓騎兵,這是他統帥下服役的伊克塔弓騎兵的數倍。這些弓騎兵均由突厥軍事貴族組成,穿著與拜占庭騎兵相比都毫不遜色的重鱗甲,連麵部都有鏈甲保護,既能向對手射出準確的箭雨,又能揮舞彎刀在敵群中砍殺。
當他們來到大軍的中心時,阿布杜爾的驚訝已經加入了敬畏的成分,因為巴夏的軍中竟然有一千多名哈珊精銳重騎兵,這些騎兵原本隻為亞爾斯蘭蘇丹提供衛隊服務,訓練有素,盔甲保護比伊克塔騎兵更加厚重,裝備著長矛,彎刀與能砸穿重甲保護下頭顱的狼牙棒。他的驚訝引起了哈珊精銳騎兵指揮的注意,阿布杜爾在亞爾斯蘭的宮廷中見過這個身材高大的將軍親手處置犯人,並且對他有些懼怕,他叫賽利姆,用彎刀出手特別快。割蘇丹敵人的頭顱就如同切水果。後者則用略帶輕蔑的眼神瞟了一眼阿布杜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