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世上人們什麼都不怕,就是害怕思想。對思想的恐懼甚於毀滅、甚至甚於死亡。思想具有顛覆性和革命性、頗具破壞力又十分駭人;思想對於特權、對於已經建立起來的製度、以及安逸的習慣,都是無情的。思想看透了地獄的深淵卻並不害怕恐懼。
————伯蘭特 羅素
你這一天已經按時間表安排好了,留給了其他人想要你做的事。你為前麵要發生的事情抖起了精神。這時你接到一個電話。這一天的事被取消了;那些需要你的人都因為一場持續三天的病毒而病倒了。
還有比這更爽快的嗎?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們當然不想讓別人生病,但是我們卻很喜歡別人取消原先的安排。一想到這無意中“被發現”的時間我們就變得暈乎乎的 —— 這個時間裏沒有什麼計劃呀預期的事情呀之類的東西。這是個思考的時間。是時間之間的時間。
為什麼要計劃好這樣的時間是如此之難呢?我們休息了一天然後感覺很愧疚,因為我們沒做什麼事或者還沒玩夠 ——- 或兩者都有。被發現的時間是個小禮物;計劃好了的時間變成了一種要求,但矛盾的是,這種時間卻根本不是什麼時間。我要再次回到惠特曼的《大路之歌》,想象一下他向四周遙望、吸入“大口的空間”的景象。萬一我們不僅能體驗到這樣的空間,也能吸入大口的時間呢?
對一個性格內向的人來說,充裕的時間能夠在活動周圍提供一種緩衝 —— 我們需要的那種精神上的空間,來放鬆、創造有價值的東西、去發現靈感。有了大量的“時間之間的時間”,性格內向的人就能夠興旺發達起來。
這中選擇並不隻是存在於幻想或者在於內向的人對天堂的描述。就像我們能夠重新找到我們的空間一樣,我們也能夠縱情於自己的時間。首先,讓我們看一下我們麵對的是什麼。
時間的缺乏
在美國,時間已經成了一種商品,而且還是一件稀缺的商品。我們發明了越來越多的辦法來節約時間,到頭來卻發現花費時間的法子更多。我們說“時間就是金錢”,我們把時間變成了一件產品 —— 我們必須得生產這樣的產品!我們說“時間就是金錢”,我們真正的意思是金錢比時間更重要:時間的價值在於它能夠用金錢贖回。內向的思考模式首先就不被重視,因為思考的時間並不是一件有形的產品。即便思考的時間正在成為一件有形的產品,我們也覺得時間是稀缺的,所以我們買不起多少那樣的時間。那些即興思考、或者隻是使用腳和嘴巴的人,在時間和金錢的交易中似乎賺的很多。在美國這樣一個“隻管去做”的社會力,做事要領先於求知。價值是與你生產出來的、與你向世界展示的東西相聯係起來的。而且,就跟廉價的談話一樣,信用卡也讓我們多表現,更多地表現 —— 無論我們是否有真正的東西能夠償付的了。
同樣地,我們的技術也讓我們更多的做事,做更多的事情 —— 無論我們是否有充分的知識來支持。但是正像信用卡吸走了借款人的現金和自由一樣,過度的做事讓我們的頭腦變得空空如也、木訥笨拙、而且日漸依賴於“做事”。我們坐下來思考,我們變得緊張不安,又猛然跳起來重新變得忙碌,去恢複先前要到某處去的那種感覺。我們不知道要去哪兒,但是至少我們在往前走。
定時炸彈模式
性格內向的人很難趕得上,這也許就是我們的救贖 —— 也是社會的救贖。內向的人在麵臨太多的刺激的時候就會對外界封閉起來。我們沒有多少選擇。一個紅燈在閃爍,“過載”,我們知道這是撤退回來開始思考的時候了。唯一的一個問題是,我們沒有時間。或者至少我們被告知的就是這樣。
圍繞著認為沒有時間這樣的思想,我們已經建立了一整套虛假的東西,這樣我們就使用一些像“沒時間了”這樣的短語而不加思考。我們真的沒有時間了嗎?或者說我們是不是把時間耗盡了?“最後期限”這個術語是誰想起來的?我們真的應該被恐懼所促動、被什麼都沒個夠這樣的思想所促進、被貧困所激勵嗎?當我們為我第一本書的出版而做最後一次修訂的時候,我被震了個目瞪口呆當編輯不冷不熱地通知我“去死的日子”—— 所有的東西都必須準備好的日期。這真是一個勤奮的術語!但是在毫無成效的時間和死亡之間的聯係並未就此打住。別沉思了,你在“殺死時間”啊。這樣粗暴的語言足夠讓任何人焦慮起來的!
在我們的文化當中,時間被劈成了不同的部分。時間有始有終,都是順著定時炸彈的滴答聲。如果我們在指定的時間段中沒有任何產出的話,那我們就會有種極大的愧疚感。鍾表指明時間到了,工作就開始了,你也非得開始不可。在我們的社會中,時間是僵化的、匱乏的、而且能被用完。
就時間問題而達成一致是很有用的,我會第一個承認有個“最後期限”確實有助益 —— 但話說回來,這也是我所知道的唯一的一個體係。但是我們真的需要被威脅嗎?在這個創造性的過程中我們是不是已經喪失了所有的信任了呢?
從最後期限到分娩時刻
要是我們把預訂日期改稱為“分娩時刻”又將會怎樣呢?當項目 —— 嬰兒 —— 準備好了,分娩就發生了。大部分工作都是自然而然地在內部發生的。壓力愈來愈大直到那個小生命不得不出來為止。但是,與最後期限相反的是,這種壓力是內在的。正處在臨產邊緣的婦女如果被嚇著了,她也許會把這一切都叫停下來。但是這創造性的過程卻接管了一切,她很快就會看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類。
性格內向的人與這種內在的力量是直接相通的 —— 那種力量能夠生產出完全成形了的思想、見識、和解決問題的辦法。人們問我是從哪兒找的那麼多的材料來填充這本書的。我告訴他們說,“我這輩子一直都在寫這本書啊。”一個內向的人在開會的時候坐在後麵啥都不幹,領會了大家都在爭論些什麼,似夢非醒地在沉思著全局,大家都會覺得他一點兒力也沒出 —— 也就是說,在他拿出別人都沒想到的解決辦法之前大家都這麼看他。
這種分娩的模型不僅容許我們有了時間思考,也讓我們有時間保持活力。我們不可能真的就能殺死時間,我們也不可能把時間劈開分成段。我們隻是沒有那麼強大的控製力。時間就是時間。無論我們是把自己搞的精疲力竭,還是悠閑地在海灣旁的碼頭上坐著,時間就在那裏。而且,尤其是對內向的人來說,這真是一個好消息。
大概有二十年了,我把我的心理學實踐用於“修複欲望”之上:幫助客戶們複活他們那些被外部要求所壓抑侵擾的欲望、重新恢複他們對以自身欲望為基礎的動因的信任。盡管我們經常一想到欲望就想到性 —— 性欲是這種激發能量的一個很好的例子 —— 我是在其更寬泛跟豐富的意義上來使用這個術語的。欲望是內在動因的一顆種子,是創造、擴張、生長的自然的律動。
人們經常辯稱欲望生來就是壞的或者是累贅的,滋生了有害的行為或者貪婪的消費。有時確實會發生一些有害的結果,但是隻有在欲望沒有被給與恰當的關注和恰當的時間的時候,這些才會發生。一個終日大醉的人也許並不想去消耗那麼多的毒素以致最終病倒消沉下去;她隻是渴望在精神狀態上有所改變。她並不是想過度放縱;她遠沒有到放縱的地步。對她的欲望,她沒有給與足夠的時間、沒怎麼想過、或者沒怎麼注意過。實際上,一些已經成了癮的行為通常都更與欲望的壓抑相關。這種思路是:“如果我狂歡作樂的話,那我就不會再感覺到餓了”,或者“如果我建了一座大房子裏麵有我想要的一切,那我就再不用搬家了。”為什麼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都想消除饑餓的經驗,或者停止探索新的見識呢?當然是因為時間快耗完了。我們得想辦法怎樣才能更快地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