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銀健康地回到劉洪大隊長身邊以後,又和小張、小朱一起參加了好幾次戰鬥:
在打崗村的出色戰鬥中,在敵人戒備森嚴的月台上,有著他們偵察的足跡;
在苗莊戰鬥裏,他們也參加了抓特務。當芳林嫂抱住鬆尾特務隊長的時候,小張從下邊抱住了鬼子的腿;
在七千鬼子“圍剿”微山湖,鐵道遊擊隊化裝突圍的壯舉裏,他們也分擔了風險;
而在展開大襲擊的時候,他們也雜在老隊員群裏,愉快地看著敵人的兵車翻下路基,享受著勝利的歡樂。
經過了多少次戰鬥,現在眼看鬼子投降了,可是國民黨反動派為了獨吞抗戰勝利果實,向被八路軍、新四軍包圍在解放區的日偽軍發出極端反動的命令:要他們不把武器交給我們,並要這些敵人就地維持秩序,等候“國軍前來受降”。接著,國民黨反動派就以“受降”的名義,向解放區大舉進攻。
徐州的蔣匪軍像決口的河水一樣,沿著津浦鐵路,向北湧來。開始是源源不斷的兵車,鐵道遊擊隊為了阻止他們北進,在鐵道線上展開大破壞:拆鐵道、翻兵車,一度使交通斷絕。可是蔣匪軍卻成軍、成師地沿著鐵路徒步蜂擁而來。這樣一來,鐵道遊擊隊由於人數太少,擋不住了,瞪眼看著蔣匪軍路過臨城日夜向北開拔。
這時,華東軍區陳司令員從延安開會回來,準備從這裏過鐵路,趕回臨沂。本來按平時鐵路上的情況,鐵道遊擊隊是很容易地就能把陳司令員掩護過路的。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鐵路上除了拒不繳槍的鬼子,還有從南邊湧過來的蔣匪軍,他們駐滿了鐵路兩側的村莊,鐵路線整個被封鎖住了,以鐵道遊擊隊這樣小的兵力,掩護陳司令員過路,如果戰鬥起來,是有危險的,因為敵人實在太多了。
可是,陳司令員又不能在這裏停留,他要馬上過路,趕回臨沂司令部組織兵力,準備在兗州附近部署一個大的戰役,給北進的敵人來一個迎頭痛擊,如果錯過時機,北進的蔣匪軍打通了津浦線,和濟南的敵人會師了,就會給我軍今後的戰鬥增加困難。為此,陳司令員刻不容緩地要過鐵路。
怎麼辦呢?陳司令員就寫了一封信,交給劉洪,要劉洪派一個能幹的偵察兵,送到道東去,這信是調魯南主力八師的命令。陳司令員命令他們馬上過來,有了主力在手,陳司令員決心硬打也要打過鐵路去。
劉洪接到這一個幾乎關係著整個戰局的重要命令,感到任務很沉重,他在尋思著,誰能完成這個任務。他的短槍隊員都是在敵人交通線上神出鬼沒迷惑敵人的好手,可是他對每個人都考慮遍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這些隊員雖然都慣於化裝打扮,巧妙地應付敵人,平時也常常混過敵人的崗哨。可是現在蔣匪軍在鐵路上的嚴密封鎖,等於戒嚴,根本不許任何人通過。鐵路上新的情況發生後,李正帶著一部分人在道東活動,最近劉洪派人和他聯係,派了幾次人,都沒能過鐵路,有的還被打傷跑回來了。
劉洪回到大隊部。他一支接一支地吸著紙煙,不住地在屋裏踱著步子,腦子裏在盤算派什麼人,怎樣去傳送這個重要的命令。
這時,小張知趣地為他端上了一杯茶,劉洪一邊用手示意要小張把茶放在桌上,一邊用眼睛打量了一下這個小通訊員。小張意識到大隊長在注意自己,就問劉洪:
“大隊長!有什麼事要我做嗎?”
劉洪說:“事情是有的!可是……”說到這裏,劉洪把話停住了,因為他很喜歡小張,這小鬼平日任務完成得很好,他不願意對小張說他不能完成這個任務的話。
小張很聰明,一看劉洪的眼色,就知道又有什麼重大的問題壓在大隊長的身上了。他感到能分擔一點劉洪的憂愁,是自己最大的愉快,因此,就以請求的口吻說:
“既然有任務,就交給我去完成吧!”
劉洪沒有馬上回答,他在紙煙的煙霧中打了一個轉,然後鄭重地走到小張麵前,對小張說:
“這是個很困難的任務呀!”
小張望著劉洪的眼睛,表示決心說:“大隊長,相信我,無論怎麼困難,我都克服它,一定完成任務。”
劉洪點點頭,他是相信小張的決心的。剛才之所以不想把任務交給他,是因為他年紀小,恐怕完不成這麼重大的任務。現在小張既然要求,他的主意有些改變,也許正由於他年紀小,較別人更有條件去完成這個任務。想到這一點,劉洪就下了決心。他把小張拉到自己的身邊說:
“好!就由你來完成這個任務!”
說著劉洪就把陳司令員的信拿出來,鄭重地對小張交代著:
“這是一個重要的命令,你把它送到鐵路東。鐵路上敵人封鎖得很嚴,過路是有困難的,但是任憑什麼困難,都要想辦法克服,這個命令一定要送到。”
小張說:“是!一定送到。”
劉洪還是不放心,又對小張說:“硬過是不行的,主要的是動腦筋想辦法。聽明白了嗎?”
小張說:“聽明白了。”
劉洪看到小張身上穿著整齊的服裝(這是他做了通訊員以後由公家發布做的),這樣一來就和農村的孩子有些兩樣了。他馬上對小張說:
“你很需要化裝一下!”
小張回答著,就帶著一種去完成任務的興奮心情,到自己屋裏去打扮一番了。
兩小時以後,小張出現在靠近鐵路邊的一個村莊的孩子群裏。這時正是初秋的晌午,天氣還像暑天一樣熱,孩子們都赤裸地在村邊跑著、玩著,小張雜在裏邊玩得也很起勁,他和這些農村的孩子沒有什麼兩樣,也是光赤著身子,一絲不掛。
說起來,在北方農村的夏天,窮苦的孩子們一般是不穿衣服的。本來他們就沒有什麼衣服,就是有件破衣,也舍不得在夏天穿。因為大熱天穿上衣服既浪費、又熱,所以就都光著腚過夏天,這樣既涼爽又省布。上樹摘水果吃,也不會掛破衣服,頂多讓粗糙的樹身在柔嫩的肚皮上劃些白道道。下河洗澡也更方便,到了岸邊,不用脫衣服,隻要一躍身子,就鑽進水裏去洗個痛快。
可是小張不穿衣服,卻不完全為了這些,他這樣做的目的有兩個:一個是在過鐵路時,赤條條地站在敵人麵前,使敵人把他看做是一個不懂事的光腚毛孩子;再一個就是他渾身上下一絲不掛,讓敵人一眼就看出了他沒帶什麼東西,用不著搜查。
小張身上惟一的一點東西,就是腳上的一雙破鞋子,這也沒有什麼特殊,村裏的光腚孩子們都是這樣,因為街道上常有煤渣、碗片,田野裏也有荊刺、蒺藜,不穿鞋子走路腳會被刺破的。因此,村上再窮苦的孩子,都要弄雙破鞋子穿在腳上。
小張和孩子們玩了一會兒,他就向小夥伴們告別:“俺不玩了,要回家啦!”
說著他就離開了這個村莊,順著大道向東邊的鐵路走去。他一邊走著,一邊玩著,嘴裏哼著小曲兒,從路邊的草叢裏摘些野花、捉個野蟲。小張這樣做,並不是出於閑散的心情,而是裝出悠閑的樣子,實際上,他的眼睛早瞅向遠處路基上的一切了。
他望到鐵路上,除了通行大道的路口上有蔣匪軍把守而外,在路口之間的路基上,蔣匪軍也撒了步哨,像電線杆一樣,一排排站著,每個步哨相距約半裏路。中間有人過往,兩邊崗哨就跑過來攔住。
除了敵人這嚴密的警戒,路基上還不時有大隊的蔣匪軍在向北行進,過了一批又一批。
直到這時,小張才真正體會到劉洪大隊長對自己說的“過路是困難”的了。他決定先從大道上碰一碰,看看怎樣,就一直向鐵路路基上走去,沒等走上斜坡,路兩邊的兩個蔣匪軍就用槍把他指住,中間一個詐唬著:
“幹什麼的,走開!”
小張站在槍口前邊,從容地說:“老總!我要過去呀!”
“不準過!快離開!”
小張哀求說:“我家在那邊呀!老總行個方便,讓我過去吧!”
“別嗦!”
當小張再進一步要求時,一個黑臉的蔣匪軍一抬槍身,用槍托向小張搗去,小張一閃,另一個黃臉的蔣匪軍一抬腳,踢向小張的後腚,小張打個踉蹌滑到路基下邊。
小張從地上爬起來。看看從這裏過路已沒有指望,就拍拍腚上的塵土,向回路走去。走出不遠,他借著田間禾苗的掩護,又轉到南邊,順著一條小道向鐵路上走去了。
當他剛一爬上路基,迎麵一個蔣匪軍又擋住了他。
小張照例又向蔣匪軍哀求,這次請求的聲調比剛才更哀傷,賠的笑臉顯得更甜蜜。可是換來的依然是蔣匪軍的橫眉豎眼,還是不許通過。小張再要求時,這次挨到的不是腳踢,而是手掌,兩個耳光打得小張眼前直冒火星,臉頰痛得像火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