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密集的雨水合成一塊好象把天地間填充的一點空隙都不給殘留,秋大夫開了門,沒出去,複又轉回拿了傘才又出去,他象是在雨水擠出一個輪廓來,然後,又被雨水合圍在雨中了。
木板門上又傳過來三聲有節奏的敲門聲,秋大夫有些急迫的帶點嘶啞的聲音問道:“誰呀?”
“碼頭上來的。”
海棠紅在屋子裏聽到了,因為秋大夫出門時並沒有關上房門,這人不是巫仁莆!但是,他卻知道門上的暗號和那條線路的密語。
秋大夫透過雨簾向屋裏,在燈光處站在門口向這邊張望的海棠紅看去。
門外的人也很急迫,“快開門,有重要事。”
海棠紅隔著雨衝秋大夫點頭,隻是雨簾如幕,夜又黑暗,秋大夫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得到,隻是,他的確轉身去拉開了門上的木栓。
“巫仁莆被捕了,你們這裏也不安全了,快撤!”
海棠紅簡直有點頭暈腿軟,要支撐不住的感覺,眼前的一片黑暗就好象要吞噬整個世界的怪物似的。
張著大嘴,呼呼的噴著寒氣。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點跟著走。”秋大夫傘還撐在門口,伸手來拉起海棠紅,一起跌進這黑暗裏,海棠紅一腳就踩進地上的積水裏,冰冷的感覺先從腳底下傳了上來。
黑暗的雨夜裏,周圍的院子裏都沒有一點光亮,都早已經歇息下了,他們這裏傳出來的聲音,隻打擾到了幾隻看家護院的土狗,在大雨裏,嗷嗷的叫著。還不時的從鼻子裏噴出幾聲粗重的鼻息,好象氣憤的要命。
三個人的腳步在雨水裏,啪嗒,啪嗒,傳出來急促的聲音,在這靜夜尤其的突出,好象是行走在萬無人跡的荒野上,又好象是無盡的天地間,隻剩下他們三個人的腳步聲。
陰暗潮濕的牢房裏,似乎有水聲滴點滴點傳來,一個牢房裏的擠了十好幾個人,人和人身上都散發出熱氣來,讓潮乎乎的空氣裏又透出一種熱哄哄的臭來。
巫仁莆被推進來,同一個監牢裏的人,都見怪不怪了,有的睜開眼睛看了看他,有的就好象沒有這回事一樣,毫無影響的繼續眯著眼睛養自己的神。
巫仁莆靠了個邊,倚著牆坐了下去,他身上的傷口又有些疼,再加上被他們推推搡搡,好象已經有些破裂開了,隻是不知道有沒有流血,巫仁莆不想打開衣服去檢查,他想可能一會就要被提審,見識一下讓老李慫了鬼子的酷刑,所以,看了也是白看,到時候隻怕這身上不定要填出多少傷來呢。
心裏懶散下來,隻是頭抵在牆上也閉上眼睛,不去想身上的疼。
旁邊有人用手推他,他睜了眼去看,一個年紀挺大的老頭,頭發蓬亂腫眼泡,臉上胡子拉碴,身上破破爛爛的,但是,倒不見有傷。
那老頭咧著嘴,露著滿口的黃牙,問巫仁莆:“哎,你為了什麼被抓呀?”
巫仁莆笑了笑,說:“我因為去見朋友。”
“噢。”老頭也不以為奇,淡淡說了一句:“唉,我也隻是因為來上海走親戚,串個門。”
他有些憂傷,看樣子,他隻是想找個人說說自己的委屈,聽說巫仁莆的原由,似乎感覺著心裏多少平衡了,必竟又一個跟他差不多理由的,也被抓進來了,倒楣的不是他一個人。心裏就舒坦了一些。
看巫仁莆並不想跟他交談,他也就知趣的又坐回到自己剛才的地方去了。
巫仁莆就接著閉著眼睛抵著牆,心裏還在想,不知道海棠紅和秋大夫怎麼樣了,自己既然被抓了,那麼他們是不是也一樣已經暴露了,是不是日本人在圈捕自己的時候,也已經把小院子給圍上了?
心裏一肚子的疑惑,讓他無法安定。他隻想著外麵的情況到底是怎麼樣?